好掃他的興。
陸臻做戲做全套,甚至買了兩杯爆米花捧了進去,全面地重溫童年回憶。
撐過了亂七八糟的一堆廣告,詫異完了為什么這一次的主角不是葛優大爺,正劇上映,一開場就是一段戰爭戲。陸小臻習慣性地糾錯:「抗日,還是解放戰爭啊?八路軍什么時候有鋼盔了?」
「解放吧……」夏明朗仔細看裝備的細節:「應該是繳獲的戰利品,當時蔣介石手上有好幾個美械師。」
「呵呵,運輸大隊長。」陸臻笑嘻嘻地丟了一顆爆米花到嘴里,咬得咔咔響。
大光明是那種老式的禮堂式的電影院,夏明朗和陸臻兩個坐在樓下,屏幕高懸在前方,形成一個幾乎是仰望的視角,幕布上巨大的人影便像是踩在半空中。
短兵相接,一小隊人在突擊,一群人跟上,沒多久,夏明朗噫了一聲,神情更專注了些,畫面切動,顯出埋伏著的國民黨軍官。
「果然啊,中伏了。」陸臻又拈起一顆爆米花。
第一聲槍響,便驀然而至了。
特技做得不錯,至少音效很不錯,陸臻手一松,那粒爆米花又落了回去。
所謂大片,一開局總要抓人,《集結號》開場的那通巷戰下足工本,戰火硝煙紛飛而起,一聲聲子彈的嘯叫帶著風聲的凜利,陸臻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又露出些許茫然。
夏明朗把爆米花放到一邊,伸手,握住陸臻的手腕。
槍聲一直不停,中間夾雜著起伏的爆炸聲,還有人類瀕死的慘叫:救我,先救我……拉我回來……
血液濺出人體的瞬間被刻意地放慢了,清晰的液滴在影片灰青的底色中顯得凝重無比。
然後,轟隆一聲,一個人被炸作兩截,大團的血液挾裹著破碎的內臟從斷開的身體里涌出來,演員的臉上顯出一種空茫的神色,那是生命在迅速流失的空洞與茫然。
陸臻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匆忙地往外擠,夏明朗見狀也連忙站起來跟著他走出去。果不其然,那小子一出門就找廁所,撲到洗手台上便開始吐,倒是沒吐出什么東西來,只是干嘔,十分不舒服的樣子,一邊吐,一邊拿水潑自己的臉。
夏明朗站在他身後看了一陣,退後一步靠在牆邊,無聲無息地抽著煙。
在大部分時候,煙味對於陸臻來說都不是個讓人愉快的東西,而此時,嗆人的煙味吸到肺里的瞬間,竟莫名的帶來一種平靜的感覺,像是有一雙溫暖的手,在慢慢地撫摸著他抽動的胃。
「呃……」陸臻抬起頭來看夏明朗,臉上濕漉漉的,眼睛里也泛著水光,很是急切的神色。
「想到什么了?」夏明朗笑得很溫和,難得全然不帶攻擊和挑釁的笑容。
「我……」陸臻胡亂抹著臉上的水,慌亂的視線忽然在夏明朗臉上停住,猛然伸手,一把抓住夏明朗大衣的領口就往里面拽。陸臻踢開一個隔間的門,把夏明朗拉進去推到牆上,開始手忙腳亂地扯他的上衣,直到露出腰上那個圓圓的糾結的疤痕。
ak-47打的,子彈擦過了脾臟,穿透胰腺和小腸,消化液外流,造成傷口輕度的腐爛,使得最後收口的皮膚變得凹凸不平。
只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腰,半跪在地上,深深凝視那個疤痕,然後重重地吮吸深吻。
只差這么一點點,他深愛的人,便會永遠地消失不再來。
上天終究待他不薄。
夏明朗的身體在那唇瓣壓上的瞬間變得僵硬,然後又隨著那細細的舔吻而慢慢放松下來。良久,夏明朗輕輕撫著陸臻的頭發,笑道:「你這姿式真曖昧,這時候要是撞個人進來,恐怕,很難說不會被你嚇死。」
陸臻動作一頓,轉而又重重地咬了一口。
「哎……差不多可以了哦!」
陸臻有點委屈似地仰起臉,剛剛凝在眼底的水光還沒有散盡,反倒更重了一些,夏明朗心里哎喲一聲,有點無奈:「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嗎?陸臻同志,我寧願赤手空拳去面對一整隊綠帽子。」
「我有這么可怕嗎?」陸臻抱怨。
夏明朗慢慢蹲下去,直到可以平視陸臻的雙眼:「有!至少,槍,和炮、敵人,都不會讓我想退縮!而你,會!別再拿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如果腦子里刻進了這樣一雙眼睛,會讓我膽怯。」
陸臻像是在慢慢冰封又慢慢融化似地清醒過來:「對不起!」
「沒關系。」
「以後不會了。」
「好的。」
出了電影院的大門,冰涼的夜風吹上來,陸臻的大腦在瞬間徹底地清醒了,然後臉迅速地紅起來,像一個熟透了的桃,連芯子都紅透了。
「呃……那個……其實……」陸臻吱吱唔唔。
「哦,怎么?那個什么?」夏明朗眼睛里帶著笑,不懷好意地玩味,讓陸臻更覺丟臉。
「其實,那片子也拍得不什么樣,一點不震撼,還不如《拯救大兵》,其實……」陸臻緊張地話嘮。
「哦,是嗎?沒看過。」
「啊,你沒看過《拯救大兵瑞恩》?」
「嗯,除了教學資料,我從來不看戰斗場面。」
「為什么?」陸臻好奇地問,脫口而出。
夏明朗看著他笑,這小子頭發上還掛著水,卻來問他為什么不看戰爭片,伸手擦去他額角的一滴水珠:「因為,不像你這么愛自虐。」
「呃……」陸臻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