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為面子節儉渡日(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4518 字 2020-08-25

宋綏在房里轉了四五個圈,停了下來,道:「芸兒,我寫信給父親,請他寄銀子過來。」

「老爺,這是不合規矩的,老太太不會同意的。」紀芸垂下眼瞼,掩藏起眸底那抹嘲諷的神色,這法子虧他說得出口,找宋家兩老要銀子,還不如直接拿刀去割他們的肉。

宋綏比紀芸更清楚嫡母的嘴臉,皺緊雙眉,繼續在房里轉圈子。紀芸神色淡然地看著他,就因為他是庶出,礙於他的面子,不想讓他難過,這么多年來,大面上她從來就沒有苛待那些庶女,只要她們安分守己,她不介意養著她們,日後再賠副妝奩讓她們出嫁,卻不想縱得宋箬湖自以為是個人物了,吃著她的,用著她的,不但不感恩戴德,還敢算計她的寶貝女兒,還敢說她不寬容大度,好,這次她就讓這些人好好領教一下什么叫著苛待,什么叫著小雞肚腸,什么叫著嫡庶之別。

「芸兒……」宋綏站在紀芸面前,欲言又止。

「老爺想到什么法子了。」紀芸微眯了下眼,千萬不要讓她猜中,他想到的法子是要她寫信去找娘家要錢。

「芸兒你寫封信給岳父岳母大人,請岳父岳母大人寄幾千兩銀子來周轉一下。」宋綏說得異常艱難,顯然他也很清楚找紀芸娘家要錢太丟臉。

紀芸看著他,眸色平靜,內心失望無比,緩緩地道:「妾身明天會修書一封給爹娘,讓他們寄點銀子來。」

宋綏坐在床邊,握住紀芸的手,「芸兒,謝……謝謝你。」

「老爺,我爹娘寄來的銀子,該怎么用?」紀芸刺探他的想法。

「給你買葯治病。」宋綏毫不遲疑地答道。

「銀子都給我買葯治病,那這一大家子的開銷要從哪里來?」紀芸故意問道。

宋綏想到賬冊上那一筆筆開銷,雙眉緊鎖,有俸祿,有本家的利銀,日子怎么會過成這個樣子?

紀芸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這男人就是這樣,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就開始犯疑心了,垂下眼瞼,哀聲道:「老爺,都是我沒用,老爺有俸祿,又有本家的利銀,我手里也有陪嫁,卻把府中弄成這步田地。我不知持家,連累老爺跟著我受苦,若是我能持家節儉些,依照族中規矩來做事,不去聽別人的閑言碎語,處處以名門望族自居,在家錦衣玉食,奴仆成群,出入車轎齊備,前呼後擁。全然忘記了細水長流年年有,大吃大喝不長久這個道理。老爺,是我沒用,不知勤儉節約。老爺,我對不住你啊,日後老爺再娶,定要挑個賢惠能持家知道節儉的女子。」

宋綏聽了這番話,慚愧不已,握緊紀芸的手,「夫人,你不要說這種話。家中之事都是為夫沒有考慮周全,以後我們要節儉過日子。」

「芸兒都聽三郎的,三郎要怎么做就怎么做。」紀芸做出一副全身心信賴和依靠宋綏的嬌弱模樣。

「芸兒你安心養病,家里的事都有為夫。」宋綏大抱大攬。

「有勞……」話沒說完,紀芸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暗示屋外的宋箬溪該上場了。

豎著耳朵正聽動靜的宋箬溪站起身來,接過榮蕎遞來的托盤,揚聲道:「爹爹,娘該喝葯了。」

「快把葯端進來。」宋綏急忙道。

宋箬溪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紀芸咳得大喘了兩口氣,瞪著宋箬溪,問道:「溪兒,你哪來的銀子買葯?」

「我……」宋箬溪輕咬著唇角,聲若蚊蟻,「我……我讓蠶娘出去當了些飾。」

「你這孩子,那些飾是讓你出門作客戴的,你當掉了,以後出門戴什么?」紀芸捶著床板道。

「娘病了,溪兒那有心思出門作客,擺在那里還占地方,不如當了換銀子給娘買葯。」宋箬溪走到床邊,把托盤擱在矮幾上,喂紀芸喂完葯,扯絲帕幫她按了按嘴角。

「溪兒,是娘拖累你了。」紀芸哭喊道。

「只要娘病能好,哪怕要溪兒從今往後穿粗布衣服,戴荊釵木簪,吃粗茶淡飯,溪兒也願意。」

宋綏這才現宋箬溪髻上只插著一根蘭花白玉釵,旁得飾一點都沒有,手腕上就戴著一串念珠。

紀芸一把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的好女兒,都是娘不好,她們都是嬌養在身邊,只有你孤苦伶仃在寺里住了五年,回到家里還要受委屈,還要跟著吃苦受累,娘對不起你。」

「娘,女兒不怕苦。只要娘你好好的,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女兒就再苦也甘願。」宋箬溪伸手抱住紀芸,努力用哭腔把這話說出來。

看著哭得稀哩嘩啦,傷心欲絕的妻女,宋綏忙著勸慰,已沒空去細想,為何短短十來天,家里就窮成這樣了。

等紀芸和宋箬溪慢慢平靜下來,就輪著早就等候多時的宋淮出場,「娘,淮兒回來了。」

宋綏臉色微沉,這個孽子,母親病重,他不在床邊侍疾,還跑到外面閑逛!這么晚才歸家。

宋淮走了進來,看到宋綏,露出驚訝的表情,「爹爹?」

「淮兒,庄子可賣出去了?」不等宋淮給宋綏請安,紀芸已迫不及待地問道。

「娘,庄子賣出去,只是賣得太急,只賣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宋淮低頭道。

「夫人,淮兒年紀小,你怎么能讓他去辦這件事?」宋綏皺眉道。

「老爺,我何嘗不知道淮兒年紀太小,可是這件事,不能讓外人知道。要是讓別人知道,知府家窮得要賣庄子,賣店鋪,太丟臉了。」紀芸滿腹委屈地解釋道。

宋綏嘆了口氣。

「娘,沒有里子,要面子有什么用?」宋淮沉聲問道。

紀芸虛弱地靠在宋箬溪肩膀上,道:「宋家是名門望族,你爹爹是五品知府,這里子面子都要顧著,不能有失。」

「娘,你就是顧忌著這個顧忌著那個,操勞太過,思慮過多,又悶在心里,從不說出來,久而久之,郁結在心,氣血不暢,才會病來如山倒。」宋淮心疼地抹著眼淚道。

宋箬溪念了聲佛號,道:「娘,佛曰,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能萬事求全。」

紀芸閉上眼睛不說話。

宋淮把銀票從懷里拿出來,雙手呈到宋綏面前,「大夫說,娘太過勞累,要慢慢調理,在沒痊愈前,不可再操勞,要不然舊病沒好,又添新創。」

宋箬溪也趕緊把裝著碎銀子的荷包拿出來,「爹爹,娘病了,不能操持家務,一切都請爹爹作主。」

宋綏接著這一千八百兩的銀票和那幾兩碎銀子,五味雜陳。

「爹爹,以後我去學堂上學,不用坐馬車,我騎馬去,也不用帶那么多隨從,只要小丙小丁既可,這樣就可節省一些開銷。」宋淮主動提出削減伺候的人。

「爹爹,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飯菜,以後每餐一菜一湯就好,五菜一湯太浪費了。」宋箬溪主動降低用菜標准。

「溪兒,淮兒。」宋綏看著面前懂事的兒女,頜下的胡子顫抖的厲害,眼眶泛紅。

這出戲,紀芸集導演、編劇、主演於一身,導得好,編得好,演得更好,接下去的事,如她預料般的展。

宋綏在思考良久,決定先顧面子,再管里子。他考慮到紀芸在病中,又是嫡妻正房,不能削減她房里伺候的人。宋箬溪是嫡女,在寺里又吃了多年的苦,不能讓她回家再吃苦,院子里的人,也不能削減。他和宋淮都出門,不能丟臉,人手不能減,算來算去,能減得就是姨娘和庶女們。

被禁足的宋箬湖並不知道家里生這些變化,當看到婢女送來的例菜,只有兩菜一湯,勃然大怒,伸手將飯菜打翻在地,厲聲道:「你去把周顯家的叫來見我,我倒是要來問問,是不是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連我這個大姑娘吃的例菜都不按數送上來了?」

宋箬湖在宋綏和紀芸面還收斂一點脾氣,在院子里,脾氣素來暴躁,嚇得婢女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就把周顯家的給叫了來。

「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宋箬湖指著地上的飯菜,厲聲問道。

周顯家的臉帶著笑意道:「大姑娘請息怒,聽奴婢慢慢解釋。大姑娘久未出門,不知道這府上的規矩已改了,從今往後少爺和姑娘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這規矩是誰改的?」宋箬湖冷冷地問道。

「規矩是老爺改的。」

「父親素來不管後宅,他怎么會改規矩。」宋箬湖目光凶狠地瞪著周顯家的,「是太太讓你克扣我的伙食的對不對?」

周顯家的面無表情地道:「太太說,她只是個內宅的無知婦人,不是廟里的觀音菩薩,做不到眾生平等,待人有親疏之別,有負老太所托,這家還是交給公正賢明的老爺來管的好,那么定會讓人人歡喜,事事滿意了。」

宋箬湖目露疑惑,「你是說太太不管家理事了?」

「老爺今天沐休在家,現正在內書房里整理賬冊,大姑娘若是不信這規矩是老爺改的,就去書房問老爺好了。」

「好,我這就去問父親,你要是敢撒謊騙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宋箬湖叫婢女們伺候她梳洗換衣。

周顯家的使了個眼色給頂了竹杏名額過來伺候宋箬湖的婢女春燕,春燕會意,故意拿出嶄新的嫣紅綉淺青折枝玉蘭的緞面出風毛對襟褙子和水紅長裙給宋箬湖換上。

「大姑娘去見老爺,可得打扮好,讓老爺看了歡喜,說不定就不用天天拘在房里抄那些東西了。」春燕一邊幫宋箬湖挽髻,一邊笑道。

宋箬湖笑,只要她哄得父親高興,就可以不用禁足了,看著包著布帶的雙手,冷哼一聲。

春燕幫她往髻上戴上金鳳步搖、赤金鑲珠花簪,纏絲鑲珠金簪,點翠鎦金耳墜,左手上戴一對活扣的鑲珠金手鐲,右手戴著一對活扣的赤金手鐲。

春燕陪宋箬湖去書房見宋綏,周顯家的去了紀芸的房里,「太太,大姑娘去見老爺了。」

紀芸夾了一筷子沒什么刺的魚肉放在宋箬溪,笑道:「做得好,你去告訴大管家,辛苦大家了,下個月我給大家雙份月錢。」

「謝謝太太。」周顯家的屈膝行禮,退了出去道。

「娘,你打算什么時候病好?」宋箬溪問道。

「等你三舅舅把銀子寄來,我就病好了。」紀芸笑道。

宋箬溪愕然,「娘,你真寫信去要銀子了?」

「不是要銀子,那銀子本來就是每年做生意的一部分利銀,溪兒,你猜猜那筆銀子有多少?」

宋箬溪以宋綏的俸祿當依據,猜道:「十萬兩銀子?」

紀芸湊到她耳邊,輕笑道:「每年五十萬兩銀子,你三舅舅寄十五萬兩來給我,其余的就存在大祥銀號里,等你出嫁時,娘定會為你備下十里紅妝。」

宋箬溪瞪大了雙眼,「三舅舅做得是什么生意?能賺這么多銀子?」

「海里有什么?」紀芸問道。

宋箬溪眸中一亮,「鹽!」

紀芸失笑,「我的兒,這鹽的生意也能隨便做的嗎?再好好想想。」

宋箬溪臉微紅,道:「魚?」

紀芸搖頭,「賣魚能賺幾個錢。」

宋箬溪想了一下,「珍珠?」

「你三舅舅的確有養珍珠,但是還有別的,你再想想。」紀芸循循善誘。

「娘,你別要我猜了行不行?你就直接告訴我嘛!」宋箬溪不耐煩了,放著筷子,抱著紀芸的胳膊,搖她。

「哎喲,壞丫頭,別搖了,娘要讓你搖散架了!」紀芸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我這沒耐心的女兒喲!」

宋箬溪笑,松開手,「娘快說。」

「你三舅舅養了一種香魚,把那香魚養到大約三兩重,曬干,磨成粉,做成香料,氣味芬芳,經久不散,一兩值千金。」

「什么樣的香魚?」宋箬溪沒聽說過有這么奇特的魚做的香料。

「娘也沒見過,聽你三舅舅說,這種魚數量不多,池子里也就兩三百條,還極難養大,養到三兩重,要*個月。養到半斤才能產小魚卵。」

「要是很好養大的話,數量又多的話,就不值錢了,物以稀為貴。」

「是這個理,所以你三舅舅才能賺這么多銀子。」

母女在房里說笑閑扯,其樂融融,而另一邊宋綏被盛裝打扮的宋箬湖氣得怒火中燒,在家里,不出門作客,還打扮得如此珠光寶氣,不知道節儉,可惡可惱。

宋箬湖並不知宋綏已動怒,請過安後,開口就問道:「父親,剛才婢女給女兒送來了例菜,只有兩菜一湯,數量少了不說,那菜分明是昨天的,那樣的剩飯菜,居然拿來給女兒吃,女兒可是堂堂知府家的大姑娘。父親,她們克扣女兒的伙食,她們都欺負女兒。」

宋綏斜著眼睛看著她,唇邊噙著一抹冷笑,「那樣的菜飯,你三個妹妹都吃得,你怎么就吃不得?以後,你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你不願吃,就餓著。」

宋箬湖呆怔怔地看著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