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兩樣心思兩樣人(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5498 字 2020-08-25

這天晚上,宋老太爺歇在了宋老太太房里,讓宋老太太疑在夢中,她還沒斷小日子時,宋老太爺就已經不歇在她房里了,這都二十多年了,今夜是怎么了?

「過幾日,太後就會下懿旨,讓京中周邊十城送女備選。」宋老太爺半眯著眼,靠在引枕上,唇邊帶著一抹得意地笑,往宮里送的銀子果然沒白送,得到了這么好的消息,只要盡力謀劃一番,宋家說不定能成為後族外戚。

「可三丫頭已經定親了。」宋老太太先想到的就是她最寵愛的孫女。

宋老太爺皺了下眉,道:「送七丫頭進宮備選。」

「送七丫頭備選?」宋老太太炸毛了,「為什么要送七丫頭?要送也該送五丫頭!」

「送她進去吃糕點?」宋老太爺譏笑地問道。

宋老太太梗了一下,咬牙道:「那就送六丫頭去。」

宋老太爺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長吐了口氣,道:「除了七丫頭,送旁人去都沒用。」

「怎么沒用?那六丫頭的樣子不比七丫頭差。」宋老太太不肯讓三房再得助力。

「別說六丫頭樣子不及七丫頭,她就是比七丫頭美上十分都沒用,她既不是嫡出,又沒有一個當丞相的外祖父。」宋老太爺耐著性子解釋給宋老太太聽。

宋老太太臉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恨聲道:「若是三丫頭沒定親就好了。」

宋老太爺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別總想著三丫頭三丫頭的,家里這些孩子都叫你一聲祖母,不要厚此薄彼偏袒的太厲害。七丫頭有雙清凈靈動的眼睛,可見是個有良心的,她進了宮,定會照應宋家的,光耀門楣,老四或許能借她之力得個一官半職。」

宋老太太眼中一亮,道:「這樣的話,送九丫頭去要比送七丫頭好。」

宋老太爺翻身下了床,拿起放在衣架上的衣服,他懶得再跟這個蠢婆娘廢話。

「老太爺,您這是要上哪里去?」宋老太太問道。

「這件事,不許走露半點風聲,你要敢說出去,就拿著休書,滾出宋家。」宋老太爺冷冷地丟下威脅的話,穿好衣服,推開門。

這是宋老太爺為了三房,第二次說要休她了,宋老太太氣得臉色青,眼冒寒光,用力撕扯錦被。

宋老太爺去了馬太姨娘處,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宋老太爺也有十幾年不曾進她的房了,宋老太爺突然過來,把她嚇得不輕,穿著中衣就從側房過來了,冷得全身抖,上下齒打顫,「賤妾給老太爺請安。」

宋老太爺和顏悅色地扶起她,「嬌娘,你給我生了個好兒子。」

馬太姨娘謙卑地道:「三爺是老太爺的好兒子。」

宋老太爺攜了馬太姨娘的手,上床睡覺。他很快睡著了,馬太姨娘卻輾轉反側,她雖然被宋老太太整治逆來順受,幫著宋老太太給宋綏塞妾室,給紀芸添堵,但她不是沒有心機的人,否則她也不會在府中已有了兩個庶子的情況下,還能順利的產下兒子。

事出反常必有因,馬太姨娘睡不著,她在猜宋老太爺那句話背後的含意,三爺回京述職,老太爺沒來,現在宋老太爺來絕對不是為了三爺的官職,他為得是什么呢?

入夜的初春,寒意逼人,府中除了宋老太太和馬太姨娘,其他都已入睡。宋箬溪在睡夢中,唇角微揚,全然不知危險逼近,宋老太爺要聯合宋紀兩家之力,將她拱上皇後之位。

次日,宋老太爺在馬太姨娘的伺候下,穿戴整齊,愉悅地出門上朝。宋老太爺前腳剛走,宋老太太後腳就派人把馬太姨娘叫了過去。

等紀芸帶三個女兒過來請安時,就看到馬太姨娘頭頂茶葉殘渣,臉上帶著被熱水燙出來水泡,狼狽不堪地跪在院中。這是宋老太太整治妾室最常用的招數,她最喜歡將熱茶沒頭沒腦地潑過去。

宋老太太對待妾室的手段鐵血冷酷,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妾室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被她賣出去的妾室前前後後加起有十幾二十個之多。

小蔣氏是宋老太太教出來,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房那幾個妾室看著她比看到考慮還害怕,日子稍微好過點的是生了宋箬灧的鄒姨娘和生了宋滔的沈姨娘。

歐陽氏和紀芸在娘家沒有經歷過妻妾之爭,嫁過來後,跟在宋老太太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整治妾室的手段,只是兩人畢竟心底良善,下不了狠手,這也是她們院子里妾室還能蹦達的原因之一。

文氏沒有妾室要對付,只有兩個不成氣候的通房丫頭,到不是宋紓不好女色,只因宋家家規嫡子未出生前,不能讓庶子先生。長房是小蔣氏一直生不出兒子,沒辦法才讓庶子出生,這情況就跟宋老太太當年一樣。在文氏三十歲時,宋老太太本來是要給宋紓抬房良妾的,因宮中之事給耽擱了,拖延至今。

雖然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又這么大年紀,還是伺候宋老太爺的老人,宋老太太一點點體面都不給,實在欺人太甚!可是紀芸什么都不能說,嫡妻管教妾室,理所當然,旁人無權插手,更何況父妻管父妾,那有兒媳多嘴的份,側目看了榮蕎一眼,就帶著三個女兒神色如常地走了進去。

宋老太太面色鐵青的坐在暖榻上,地面上還殘留著茶水漬和破碎的瓷碗碎片。

果然又是這一套!老太太的手段幾十年如一日。

自打宋家三個庶子長大,宋老太爺為了兒子的臉面,讓幾個有孩子的太姨娘初一十五才來正院請安,平時不必前來。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太姨娘是不可能貿然前來沖撞老太太。

那么宋老太太整治馬太姨娘的原因是什么?

這個問題紀芸不會去問,也不能問,帶著三個女兒上前行禮請安。

宋老太太不叫起,端著茶杯,目光陰森地盯著宋箬溪,就象一條野獸盯著獵物,恨不得將獵物咬死的感覺。

文氏看了膽戰心驚,老太太不會打算把茶水潑到七丫頭臉上去吧?

宋老太太的確很想這么做,可是她不敢,老太爺休妻的威脅還是很有威懾力的,「起來。」

紀芸母女剛坐下,歐陽氏來了,宋老太太很爽快的讓她起身了。紀芸心中了然,宋老太太是在針對三房,只是原因是什么不清楚。

宋老太太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放,揚聲道:「別以為生了兒子就了不起,就以為能爬到我的頭上來,不過是個賤婢生的賤種,有什么可以得意放肆的。」

眾人站了起來,低眉斂目。

馬太姨娘跪在外面,宋老太太口里的賤種顯而易見,指的是宋綏,紀芸唇角微微上揚,定是宋綏升了官,才引得老太太邪火,不過老太太沒指名道,紀芸也犯不著挑明,就當她在放屁。

「……狐媚魘道心術不正的東西,長得一副薄命相,就算攀上高枝,有了天大的富貴,只怕有沒福氣去享。」宋老太太坐在暖榻上罵得口水四濺,越罵越不象話。越罵越讓人心中犯嘀咕,馬太姨娘的樣子長得比較端庄,狐媚這樣的詞與她聯系不上,這老太太到底在罵誰?

任歐陽氏和紀芸再聰明,她們也猜不透宋老太太罵得是宋箬溪。文氏卻已經覺察出來,只是不明白老太太為什么要這樣詛咒一個孫女?

「哎喲,這大過年的,誰惹二嫂嫂不痛快了!」從門外走進一個圓潤的中年婦人,正是七老太太。

瞅著七老太太額上的細細的汗珠,紀芸投去感激的視線。七老太太與紀芸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弟妹今日怎么舍得過來?」宋老太太語氣僵硬地問道。

「在家閑著無事,來尋二嫂嫂打牌。」七老太太笑盈盈地走到左邊上位置上坐下來。

宋老太太在妯娌面前,不好繼續罵人,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道:「輸了,你可別不認賬。」

「哎喲喲,二嫂嫂越的精打細算了,這牌還沒打,就先撂話。行行行,只要二嫂嫂手氣好,你贏多少,弟妹我就給多少,保證一個子都不賴,成不成呀?」七老太太笑道。

「成。」宋老太太罵了一早上,也沒力氣再罵,順水推舟應承了七老太太,「來人,把桌子擺上,我和你們七老太太打打牌樂呵呵。」

「二嫂嫂,我們打牌是開開心心的事,沒得讓那些人敗了興致。」七老太太看了一下門外。

宋老太太盯了紀芸一眼,她心知肚明是誰搬來了七老太太,也知道七房早就跟紀家掛上了鉤,七老太爺能在瀚書庫修書得力於紀承宣,輕咳一聲,「讓她回她院子去,二丫頭三丫頭留下,你們都回房歇著去吧。」

小蔣氏帶著宋箬滿和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一起退了出去。小蔣氏倨傲地吩咐道:「馬氏,你可以走了。」

「賤妾叩謝老太太,叩謝大太太。」馬太姨娘磕頭道。

伺候馬太姨娘的婢女上前扶起她,跟著眾人出了正院門。紀芸回頭道:「太姨娘……」

「三太太,天氣冷,這里是風口,快帶姑娘們回院子去吧,別著涼。」馬太姨娘使了個眼色給紀芸。

歐陽氏輕嘆一聲,扯了扯紀芸的衣袖,「弟妹,我們走吧!」

紀芸不好多說什么,領著三個女兒回了竹隱院,讓宋箬池和宋箬涓自行回院子,帶著宋箬溪回了正院,「溪兒,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先前聽著象是爹爹要升官,老太太不高興,折磨太姨娘出氣,可後面,覺得老太太不是在針對爹爹,那些話也不象是在罵太姨娘,她這個怒火得讓人奇怪。」宋箬溪分析道。

「是挺奇怪的。」紀芸往後靠在引枕上,雙眉緊皺,「究竟是什么事呢?」

「娘,可以讓人去松鶴院偷偷打聽打聽。」宋箬溪眨眨眼睛道。

紀芸眸光微轉,「溪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了?」宋箬溪茫然地看著紀芸。

紀芸擰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在娘面前還說謊。」

宋箬溪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青荷是娘的人。」

「你是什么時候現的?如何現的?」紀芸又借事教女。

「在廣陵府時,我現青荷的舉動透著古怪,就讓蠶娘盯著她,現她常偷偷去娘的院子。」宋箬溪低著頭道。

「知道後是不是有點生氣?」

宋箬溪抿了抿唇,「娘是為了溪兒好。」

「溪兒不要生娘的氣。」紀芸伸手摟過她,「娘想給溪兒最好的保護,娘舍不得溪兒吃一丁點苦,娘給你的人,你可以放心的用,若是她惹你不高興,你也可以直接告訴娘,讓娘把人弄走,但是溪兒,娘對你的保護是有限的,以後會有很多人往你房里安插人,到時候你就要想法子不動聲色地打人出去,甚至有的人,你連打都不能打,只能暗中防備。」

「溪兒知道。」宋箬溪知道紀芸不會害她,才會任由青荷留在她身邊,可其他人若安插人進來,那多半是居心不良,這後宅內的事,繁瑣麻煩,處理起來令人頭痛。

紀芸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問道:「有的原本是你的人,可是萬一她要是被人收賣了,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對付她呢?」

宋箬溪眸光微轉,「我可以殺一儆百,也可以利用她來對付收賣她的人。」

「我兒聰明。」紀芸贊了一句,臉上露揶揄的笑,「只是娘擔心你心太軟,怕到時候別殺一儆百了,殺一儆十都做不到。」

宋箬溪暗嘆,道:「娘,我會努力學的。」

「溪兒,在後宅中,一味心善、心軟,不止無法自保,還會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紀芸語重心長地道。

宋箬溪受教地點了點頭。

紀芸正在房里教女,聽到門外傳來婢女給文氏請安的聲音,接著聽到婢女稟報道:「三太太,四太太過來了。」

「請四太太進來。」紀芸臉上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文氏顧忌著宋老太太,不敢與其他三房私下來往的,平時也只是偶爾幫襯幾句,今日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文氏帶著婢女進了門,婢女手中提著食盒。文氏笑道:「我家兄弟早上遣人送來了八寶樓的糕點,想著溪兒一定愛吃,就送些過來。」

文氏登門的理由漏洞百出,但是紀芸自是不會拆穿她,笑道:「溪兒,還不謝謝你四嬸。」

宋箬溪屈膝行禮,「溪兒謝謝四嬸。」

婢女送上熱茶和文氏帶來的糕點,宋箬溪吃了一塊,味道極好,入口即溶,香甜滿口。

吃了兩塊,宋箬溪起身道:「娘,你和四嬸說話,溪兒先回去了。」

「去吧!」紀芸滿意地笑,她的女兒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等宋箬溪離開,紀芸摒退婢女,笑盈盈地看著文氏。

文氏微微垂瞼,道:「我有事要跟三嫂嫂說,若說的不對,請三嫂嫂莫怪。」

「四弟妹有什么話直說無妨。」紀芸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然一笑。

文氏抬眸看著紀芸,「三嫂嫂覺得今天老太太後面罵得那番話是針對誰?」

紀芸眸光微閃,「還請四弟妹指點。」

「三嫂嫂帶侄女們給老太太行禮請安時,低著頭,看不到老太太的眼神,可是弟妹我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文氏湊近了一些,「她盯著溪兒的眼神就象一條毒蛇,她幾次都想將手中的茶水潑出去。」

「你真得看清楚了?」紀芸沉聲問道。

文氏伸手握住紀芸的手,「三嫂嫂,我是母親,我也有兩個女兒,我絕不會拿孩子的安危說事。我可以確定她要對溪兒不利,三嫂嫂,你要好好應對。」

「多謝四弟妹。」紀芸反手握緊文氏的手,「四弟妹也當好好保重身體,別為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氣,她們不過是在做嫁衣裳罷了。」

文氏重重地點了點頭。

「福茶,去告訴七姑娘,讓她收拾一下,她外祖母派人來接她過去小住。」紀芸擔心她護不住宋箬溪,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宋箬溪送到娘家去,宋老太太手再長,也伸不過去。

「三嫂嫂這只能暫時躲避,不是長久之法。」文氏皺眉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那有什么好法子,等三爺回來,再做打算。」紀芸很感謝文氏能把所覺察的事情告訴她,但不表示她會全然信任文氏,更加不會告訴文氏,若是宋老太太執意要害宋箬溪,她是不會介意讓宋綏丁憂。

文氏心中了然,並不在意地笑了笑。

妯娌倆閑扯了幾句,文氏就告辭離去。

紀芸打秦顯家的過去跟宋老太太稟報,宋箬溪去紀家小住的事。宋老太太沒有表示反對,紀芸越覺得這事透著蹊蹺,難道是文氏無的放矢,宋老太太針對的是另有他人?

「娘,外婆為什么突然要接我過去小住?」宋箬溪收拾好行李,過來辭行。

「你姨母說要教你騎馬。」紀芸不打算告訴女兒實情。

「娘,你准我學騎馬?」宋箬溪驚訝萬分。

「學騎馬時,注意安全,要聽姨母的話,不准亂來。」紀芸把宋箬溪額間的碎挽去耳後,慈愛的笑道。

「娘放心,溪兒會乖乖聽話。」宋箬溪笑應道。

「你帶哪幾個丫鬟過去?」紀芸問道。

「香綉和青荷。」

「把蠶娘和三巧一起帶過去。」

「娘,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宋箬溪警覺地問道。

「沒事,娘是怕有人再做出翻牆窺視的事,希望你身邊多幾個人保護你。」紀芸輕松地笑道。

宋箬溪不怎么相信紀芸的話,可是乖巧地沒有追問,向紀芸辭一行,又回了一趟院子,讓蠶娘和三巧收拾包袱,帶著五人出二門上馬車,去了紀家。

就在宋箬溪的馬車離開宋家沒多久,另一輛馬車停在了宋家門外,廣陵府蔡家的人求見宋家三太太。

紀芸聽到通傳,愣了一下,雖說她知道年後蔡家人會來,可這也來得太早了點,她還以為至少要過了元宵節,看來不止她急著把宋箬湖嫁出去,蔡家人也急著娶媳婦,嘲諷地一笑,命人把蔡家的人領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