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兵行險著險脫困(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5013 字 2020-08-25

「這是喜事,你哭什么?」宋綏皺眉,眼中閃過一抹嫌惡,大過年的,晦氣。

紀芸看著結二十載的夫婿,滿心失望,用絲帕拭去眼淚,走到窗邊,語氣平靜地道:「榮蕎,讓她們打水進來。」

「是,太太。」榮蕎在外屋應道。

紀芸看也不看宋綏,轉身進了卧房,坐在梳妝台上,卸下釵環,解散頭髻,看著鏡子里的人影,眸底寒光閃過,宋家不仁,她就不義,昨天她還有所猶豫,今天已沒有一絲猶豫,為了保全女兒,那怕手染鮮血也無所謂。

榮蕎和福茶帶著小婢女進來伺候,看著怔怔坐在梳妝台前的太太,榮蕎眼眶忍不住紅了,輕聲道:「太太。」

紀芸從鏡子看著榮蕎擔憂的眼神,淡淡地笑道:「帕子。」

榮蕎遞上熱帕子。

紀芸接過去,洗了臉,凈了手,「鋪床,睡覺。」

福茶走了出去,問宋綏是否安寢?

宋綏點了下頭,婢女們伺候他梳洗。夫妻倆躺在一張床上,同床異夢,一個在想著女兒進宮後如何風光,一個卻想著弄死宋家哪一個。

宋家另外三兄弟各自回到院子里,宋繹沒去小蔣氏處,去了鄒姨娘的院子,洗洗睡了。宋縝歇在歐陽氏的院子,躺在床上對她道:「父親要把七丫頭送進宮去。」

歐陽氏吃驚地坐了起來,「你說什么?」

「父親要把七丫頭送進宮去。」宋縝重復了一句。

歐陽氏怔了怔,嘆了口氣,「溪兒長得那么美,老太爺不算計她才怪。」

「這件事,我們插不上手,既幫不上忙,也破壞不了,隨父親怎么折騰。」宋縝皺眉,「到是二丫頭該怎么辦?」

歐陽氏躺回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睡覺。

「夫人。」宋縝推了推她。

「別問我,問你嫡母去。」歐陽氏翻身背對著他,宋箬潔的事,她才不管呢,有那空閑時間,她寧願去疼疼七丫頭,以三弟妹的性子,定舍不得把七丫頭送進宮去吃苦頭,幫著想想法子,出出主意,說不定,她還能享享侄女福。

宋縝語噎,嘆了口氣,二丫頭的所作所為,他不是不清楚,她既然不願親近夫人,要夫人管她的事,那是難上難,罷罷罷,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管不了那么多,睡覺睡覺。

宋紓回到院子里,也跟文氏說了這件事,「皇上的口諭下給的是紀相爺,可父親非要他帶七丫頭進宮,怕是討不到好。」

文氏的手輕輕地摸著肚子,把話題岔開,「四郎,今天你帶回來的小包子,我喜歡吃。」

「你喜歡吃,明天我再買給你吃。」宋紓笑,「出了宵,就請大夫來診診脈。」

「嗯,睡吧!」文氏扯了扯被子,看著宋紓閉上了雙眼,唇邊閃過一抹譏諷的冷笑,老太爺打的好主意,只可惜,紀相爺未必會同意,看紀府行事,就算她這個內宅婦人都知道,盛極而衰的這個道理,紀相爺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又怎么會烈焰烹油,只求一時富貴?這也是為什么老太爺做了十幾年,也只是個二品官,而紀相爺能成為皇上的權臣的原因。

夜靜更深,萬籟俱寂,城中只有兩三處還有光亮,大部人都已入睡,打更的人從街上走過,喊了幾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子時已過,紀府的正房內卻突然點亮了蠟燭,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大老爺,大夫人,姑娘生病了。」

「二老爺,二夫人,姑娘生病了。」

聽到通傳,紀府各房的蠟燭6續點去,紀承宣披上外袍,從書房匆匆趕到正房,進房見宋箬溪雙眼緊閉,臉頰通紅地躺在床上,一陣心痛,可憐的孩子,轉身出來,站在廊下急聲問道:「大夫怎么還沒請進府來?」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大夫一診脈,病理清楚,受寒熱。

熬好葯,紀老夫人親自喂宋箬溪喝葯。

「噗。」宋箬溪把葯吐了出來,壓低聲音道:「外婆,葯不能喝,喝了病就好了。」

「不喝葯不行,會把身子弄壞的。」紀老夫人著急地道。

「娘,就聽溪兒的吧,不能讓溪兒再泡一次冷水。」紀二夫人把浸了冰水的帕子放在宋箬溪的額頭上。

「君子棄瑕以拔才,壯士斷腕以全質。」紀承宣微微頷,這孩子看似溫雅柔順,卻有一顆殺伐決斷的心,「好孩子,你若是男兒,必能入閣拜相。」

「把葯倒掉吧!」紀老夫人把葯遞給香綉。

「這次葯喝了。」紀承宣接過杯,「溪兒一天喝一次葯,不讓病好的太快,也能讓病情加重。」

房沒有熏香味,葯味愈加顯得嗆人,紀老夫人年事已高,在女兒和媳婦的苦勸下,去休息。大家一起守在宋箬溪身邊太辛苦,商量後,輪班守候

次日天還沒亮,趕著上朝的紀承宣交待了紀薔和紀二夫人幾句,就匆匆出門進宮。為了讓人相信宋箬溪病了,天亮後,紀老夫人借口她生病了,把李太醫請進了府。

「賢侄,我家外孫女,昨天半夜突然熱,到現在還沒退下,這葯喝了三碗了。老太婆就這么一個外孫女,她要是有什么事,老太婆也不要活了。」紀老夫人心疼宋箬溪,這眼淚是實打實的。昨夜為避嫌疑,紀家沒有去請與紀府世代交好的李太醫。

「伯母莫急,小侄這就給姑娘診脈。」李太醫診出來的,跟昨夜那位大夫診得沒有什么兩樣,風寒入侵,「姑娘幼時雖然體弱,但調養多年,這身子康健許多,吃幾付葯散散寒氣,就會痊愈。」

「這幾天天氣已然轉暖,她怎么會感染風寒?」紀老夫人皺眉問道。

「伯母,春暖乍寒,最難將息。」李太醫微微笑道。

紀老夫人想了想,道:「平時她都在家里,昨天她隨她姨母去城外馬場騎馬,定是出了汗,涼風一吹,就弄得風寒入侵,生病了。」

「伯母說的極是。」李太醫贊同點頭。

李太醫開好葯方,出門時遇到了宋綏和紀芸。

「李大哥,我家誰病了?」紀芸問道。

「是令媛。」李太醫的父親和紀承宣是多年好友,對紀家各房了解的比較清楚。

「什么病?」宋綏和紀芸異口同聲地問道。

「風寒入侵,喝幾付葯,休養幾天就會好的。」李太醫道。

夫妻倆向李太醫道了謝,忙往內院走去,宋箬溪生病了,兩人都很著急,只是急不同,宋綏急的是,元宵節,宋箬溪生著病,還怎么進宮?紀芸純粹是心疼女兒,前天還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

「小妹,我帶溪兒去騎馬,沒照顧好她,讓她受寒生病了。」紀薔主動當「罪魁禍」,一臉愧疚地道。

「大姐,這不怪你,是溪兒身子弱。」紀芸看著躺在床上的宋箬溪,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宋綏在外室聽到這番對話,又氣又惱,可是又能怎么樣?他不能對大姨姐口出不遜之言,只能嘆天意弄人,富貴難求。

紀芸要留下來照顧女兒,宋綏只好先回宋家。等宋綏離開,紀老夫人才把真相說出來,紀芸撲進紀老夫人懷里,痛哭失聲,一夜的不安,瞬間釋放。

「芸兒,怎么了?這是怎么了?」紀老夫人緊張地問道。

紀芸把昨夜宋家人商量的事,說了出來,「娘,他們為了所謂的富貴榮華,要將溪兒推進火坑。」

「小妹,宋家人不護著溪兒沒關系,還有我們,我們會護著溪兒的。」紀大夫人扶起紀芸,拿絲帕幫她擦去眼淚,「等事情過了,就給允祥和溪兒定親,免得溪兒被那些貪心不足的東西給惦記上。」

「大弟妹,溪兒是我家錦霆的。」紀薔不依,她跟宋箬溪相處時間不久,但從侄兒錦霖口中知道宋箬溪對馬的喜愛,已對她的胃口,打定主意要把外甥女變成二兒媳。

「哎,大姐,大嫂嫂,定親要有長幼,我家允禎最大,溪兒該給我當媳婦。」紀二夫人出言相爭,長子性格沉悶,需要娶個性格活潑的媳婦,要不然兩個悶葫蘆,相對無言,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箬溪又是小姑子親教出來的,必不會差。

「大姐,大嫂嫂,二嫂嫂,小妹謝謝你們對溪兒的疼愛。」紀芸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個響頭。

「小妹。」三人同時伸手扶起她,「一家人,那里值得你行這樣的大禮。」

「允禎允祥是我的侄兒,錦霆是我的外甥,都是好孩子,把溪兒給那一個,我都願意。」紀芸抽了抽鼻子,「溪兒是我的女兒,她琴棋書畫、女紅針黹無一不精,管家理事,有主張,只是,她心太軟,沒有雷霆手段,我擔心她管不好一個家。」

「小妹,你太小瞧溪兒了。」紀大夫人笑,她問過姜氏的,知道宋箬溪不是那般的不通俗務,而後有意無意地試探過,現宋箬溪言之有物,愈加的喜歡,本就當女兒一樣寵著,若做了兒媳,就能長長久久在一起。

「今天爹爹說,若溪兒是男子,必能入閣拜相,她怎么可能管不好一個家?」紀薔笑道。

「芸兒,溪兒只是不願意做,只要她肯做,她就能狠得下心。」紀老夫人看著床上的宋箬溪,「為了不進宮,她寧願去死,這份決絕,比得上男兒。」

「這丫頭就是性子烈。」紀芸嘆道。

「行了,小妹,別岔開話題,趕緊挑一個,省得我們三個爭。」紀大夫人催促道。

紀芸給宋箬溪換了塊帕子,笑道:「這事,小妹做不了主,等溪兒病好了,讓她自己挑,她要嫁誰,就嫁誰。」

「就這么辦。」紀老夫人欣然同意。

其他三人無有異議。

病得迷迷糊糊的宋箬溪,不知道她很快就要面對長輩強行塞來的選擇題。

午後,知道宋箬溪病了,宋濂和宋淮沒回宋家,一前一後進了紀家門。

紀芸讓宋淮去看姐姐,把宋濂叫進了書房,「你祖父要把你妹妹送進宮去。」

「娘,你答應了?」宋濂皺眉問道。

「以你妹妹的容貌和才華,必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你就是國舅爺了。濂兒,你高興嗎?」昨天知道消息已經太晚,早上當著宋綏的面,紀芸不能問,現在是有意試探宋濂的想法。

「我不要。」宋濂憤怒地瞪著紀芸,「我不要當什么國舅爺,我不會讓妹妹進宮的。」

「你祖父和你父親,要借你妹妹光宗耀祖。」紀芸眼中有一絲喜色,還好五年前,執意把兒子放在娘家,由父親教導,沒有學到宋家人那些腌臢想法。

宋濂嗤笑道:「丈夫功勛當自立,無用之輩靠婦人。」

「你祖父和你父親已經決定,阻止不了。」紀芸看著他,「要不是你妹妹病了,過幾天就要進宮。」

宋濂眼中的憤怒稍減,看著紀芸,唇角微揚,「那就讓妹妹留在外祖父這里多病一段時間。」

「一會跟你外祖父聊過後,再回去。」紀芸舒心地笑了,不止娘家人站在她這邊,她的兒子也站在她這邊,她無所懼,「娘很高興。」

「娘,兒子已經長大,兒子一定會保護好弟弟妹妹。」宋濂自信十足的道。

「娘相信你。」紀芸起身回正房照顧女兒。

宋濂留在書房等紀承宣回來,祖孫倆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宋濂才回宋家。宋淮不肯走,他要留下來陪母親和姐姐。

進了宋家門,宋濂問了門子,知道宋老太爺和宋綏在書房,徑直過去了,撂下一句話:「象以齒焚身,蟀以珠剖體。」

宋老太爺和宋綏面面相覷,仔細想了想,神色變得凝重。李貴妃之父的確因李貴妃封了候,可是沒有實權,在宮中得寵的妃嬪,父兄皆不在要職,若七丫頭真進了宮,當了寵妃,他們父子恐怕就只能任閑職,想位高權重,只怕是白日做夢。只有男人撐不起一個家族時,才要女人去皇宮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為家人搏殺出前程來,可那前程靠的是皇上的恩寵,一旦失了恩寵,就前程盡毀。

「罷了,進宮之一事不必再提,七丫頭生病,是天意還是人為都不重要了。」宋老太爺靠在圈椅上,「但願皇上也相信七丫頭是真得病了,而不是避寵。」

宋老太爺對皇上還是有所了解的,在元宵節的前一天,皇上得知了這個消息,果然起了疑心,派太醫院黃院判來給宋箬溪診脈,看似是一種榮耀,卻也是對紀承宣的不信任。

一天只喝一次葯,葯量不足,宋箬溪病沒加重,但也沒減輕。院判診了脈,開了葯方,回宮如實稟報,「皇上,宋氏女是風寒入侵,引至的熱。」

「她已病幾天了,還不見好,紀相就不怕誤了她的病情?」皇上將手中的棋子下在棋盤上。

「皇上,這宋氏女從小體弱,每次生病都會纏綿病榻多日。微臣在她幼時曾為她診治過十數次。」黃院判道。

皇上眸色微沉,抬了抬手,黃院判行禮退了出去。

「雒淇,你覺得這事有沒有這么簡單?」皇上勾唇問道。

上官墨詢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那丫頭連夫君納妾都不同意,又豈會到這後宮?半晌,淡淡地道:「御花園內的花開到最燦爛時,就會慢慢凋零。」

「雒淇也認為他是為了避寵?」皇上挑眉道。

「紀相有六個孫子,六個外孫子,只有一個外孫女。」上官墨詢把話又給兜了回去。

「物以稀為貴。」皇上笑,「紀相為人慎重穩健,不會拿寶貝外孫女的性命開玩笑。」

「聽聞紀相珍藏一絹《調琴啜茗圖》。」上官墨詢知道皇上疑心未消,含蓄地請纓。

「你素來好畫,怎么不去看看?」皇上微眯起雙眼,他不信黃院判,想讓上官墨詢走一趟。外男見閨閣女不容易,可他相信以上官墨詢的身手必能辦成此事

「下午無事,四處轉轉。」上官墨詢順水推舟。

皇上朗聲一笑,正要說話,內侍在外稟報,「夜疏華公子求見。」

「宣。」皇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