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波三折(大結局上)(1 / 2)

佛堂春色 夜纖雪 10921 字 2020-08-25

九月初一,清晨,鄴疏華和宋箬溪就起來梳洗更衣。

鄴疏華身穿玄色綉祥雲紋兗服,腰系青白玉帶,玉帶上懸掛著代表他身份的白玉龍佩和一把鑲著寶石的小金刀,金冠束,腳穿粉底靴,俊雅中透著貴氣。

宋箬溪頭戴華貴的九翠四鳳冠,穿著大紅色滾金邊霞帔,一身的珠光寶氣,她本是絕色,盛裝打扮,明艷不可方物。

兩人收拾妥當,天色已大亮,幾天不見露面的太陽,透過厚厚的雲層,散出萬丈光芒,驅走了連日來的陰霾。

宋箬溪認為這是個好兆頭,站在窗邊,對著天上的太陽,笑得宛如春天盛放的鮮花,嫵媚動人。

鄴疏華走了過去,與她並肩而立,笑問道:「在看什么?」

宋箬溪側身看著他,眉眼帶笑地問道:「師兄,等你沐休,帶我去山上看日出,好不好?」

鄴疏華看了眼天上的太陽,低頭看著她清亮的墨瞳,溫柔地笑道:「城外的丹霞峰是看日出的好地方,我們頭一天出城,在山中的別院住下,第二天就可以上山看日出。」

宋箬溪正要說話,歐陽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城主,少夫人。」

「進來吧!」宋箬溪道。

歐陽氏等人都換上了嶄新的衣裙,滿臉笑容地走進來,齊聲道:「奴婢祝少城主福壽安康,吉祥如意。」

「說的好,有賞。」宋箬溪眉開眼笑地拿出備好的紅包一一打賞。

「謝謝少城主,謝謝少夫人。」眾人行禮道謝。

蠶娘做了兩碗壽面端了進來,笑道:「少城主,少夫人,吃了長壽面,添福又添壽。」

長壽面一碗就是一根,從頭吃到尾,壽長百年。吃完面,兩人出門前往中苑的奉先堂。

李濟才已領著人在堂前設下案台和香燭,見兩人前來,笑著過來請安問好,又道:「小的祝少城主少夫人,花好月圓雙飛比翼,天長地久夫妻齊眉。」

兩人一愣,這是祝壽詞?

「李大人說錯了,今天是少城主的壽辰,可不是少城主和少夫人成親。」邊上的小子忙提醒他道。

李濟才回頭瞪他一眼,道:「都是大喜事,說吉祥話就對了。」

「吉祥話說的好,有賞。」宋箬溪笑,示意香綉給紅包。

李濟才等人道了謝。

鄴疏華站在案台前,恭敬上香奠酒,祭告天地神明,鄴家的嫡子平平安安又長大歲,感謝天地神明的庇佑。

宋箬溪有樣學樣。

焚紙後,兩人進入祠堂,給列祖列宗行禮。

行完禮出來,兩人去澹寧居給鄴繁和昭平縣主磕頭請安。

鄴疏華的壽宴是晚宴,略坐了一會,鄴繁和鄴疏華去了忠勇堂,雖然今天是鄴疏華的生辰,可不是沐休日,城務還是處理的。

宋箬溪陪著昭平縣主閑聊了幾句,去秋爽廳轉了轉,叮囑了幾位管事幾句,就返回漱玉院。這身正妝的重量可不輕,得趕緊卸下來,好好歇歇,晚上還有一堆人要應付。

四個壯婦抬著肩輦往東苑去,行至半路,一隊巡衛迎面過來,見肩輦,退至旁邊禮讓。宋箬溪的目光居高臨下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沒有現在那群人中有一個她熟悉的人正默默的注視著她。

回到院中,宋箬溪就要卸去釵環。

香綉上前勸道:「少夫人,大公子他們會進院子來給少城主拜壽的。」

「他們要來也是下午才來,現在又不會來,我且輕快一會兒。」宋箬溪坐在梳妝台前,「再說了,晚宴時,我又不穿這一套正妝,何苦穿到黃昏才換,自己找累受。」

眾人笑了起來,聽從了她的意思。

宋箬溪一身輕松的歪在榻上看話本子,在忠勇堂議政的鄴疏華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城主,赫國東璧候前來為少城主賀壽,現在人已經到達城門外。」守城門的護衛長拿著國書進來稟報道。

「什么?」鄴繁愕然,轉而憤怒不已,拍案而起,「可惡,人已經到了城門外,你們才來稟報!倘若他是帶兵來攻打,我們豈不是要束手就擒?」

眾官員跪了下去,道:「卑職失察。」

「父親,東璧候從赫國過來,路程遙遠,他卻不曾驚動沿途的官府,可見他是秘密前來,有意為之,此事不能全怪眾位大人失察。」鄴疏華沉聲道。

鄴孝敬目光閃爍,神色不動,挪腳碰了碰鄴孝恭的腳。

鄴孝恭看了他一眼,想起陳陌送的那兩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和那一批價值昂貴的古玩,上前一步道:「父親,這位東璧候是赫帝的親舅舅,身份尊貴,要是拒之門外,怠慢了他,有可能會引起赫國的不滿。」

鄴繁眼中寒光一閃,冷笑道:「不之客也是客,上次既是你去的赫國,這次就由你去接待他。」

「是,父親。」鄴孝恭領命而去。

「你們都起來,接著議事。」鄴繁臉色陰沉地坐回寶座上,這事暫時揭過。

議事完畢,鄴疏華沒有回漱玉院,去了南苑的聽竹軒。碧綠竹林,鳳尾森森,曲徑通幽,遠遠的就看到身穿紫色錦袍,腰系著玉帶,黑用一根白玉蘭花簪綰著,松松散散,面上帶著淺笑的上官墨詢靠坐在廊下的軟榻上,左手舉著一只酒杯,杯沿貼在唇邊,頭微微一仰,酒入了喉,提起放在幾上的壺,往杯中斟滿酒,慵懶隨意,悠然自得。

「陳陌來了,他一路隱藏行跡,到了城外才亮明身份。」鄴疏華撩起袍擺,坐在欄桿上,「說是來給我祝壽的,晚上的晚宴,他必定會參加。」

上官墨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勾唇冷笑道:「勝負在此一舉,以他的個性,必然會親臨,掌控一切。」

「登瀛城不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這一次,我要留下他。」鄴疏華對陰魂不散的陳陌動了殺機。

上官墨詢幽深的眸底閃過一抹異色,連慈悲為懷的人都動了殺意,陳陌當真該死,嘴上卻道:「恐怕這一次,你留不下他。他亮明東璧候的身份出席晚宴,為了就是讓你沒辦法對他下毒手。」

「他非受邀而來,倉促之間敝城護衛不利,再者刀劍無眼,意外生,敝城對此深表遺憾。」鄴疏華這一路走過來,早就考慮好了。

「你的生辰。」上官墨詢哂笑一聲,挑挑眉,「他的死忌,你就不覺得太晦氣?」

鄴疏華淡然笑道:「生死輪回乃是平常這事,世上每天有人出生,每天有人故去,何來晦氣一說?」

上官墨詢往杯里倒滿酒,將酒壺拋給鄴疏華,舉起杯,「預祝他早入輪回。」

鄴疏華笑,仰頭對著壺嘴喝了一大口,「好酒!」

「桃花庵內桃花釀,好酒不醉人自醉。」上官墨詢將酒飲盡,起身往房內走去,「我要去睡一覺,養足精神,晚上可不能誤了大事。那壺酒送給你,喝了酒,好睡覺。」

鄴疏華看著手中的黑釉梅花自斟壺,揚聲笑道:「多謝。」

屋內的人不再應聲,門吱的一聲關上了。

鄴疏華提著壺,起身離去,回了漱玉院,進門就道:「瓔瓔,我帶回來一壺好酒。」

宋箬溪坐榻上坐起,笑問道:「是什么好酒?」

「桃花庵的桃花釀。」鄴疏華把壺遞給她。

宋箬溪接過壺,打開蓋子,「怎么只有半壺?你偷喝了?」

「好酒一滴就開懷,劣酒一池不願飲。」鄴疏華笑道。

「這又是哪里聽到的『至理名言』啊?」宋箬溪笑著打趣道。

「這話自是好酒之人所說。」

宋箬溪把酒桌放在一旁的高幾上,「今天中午,我就陪我們的少城主小酌幾杯。」

飯傳了進來,夫妻在桌邊對坐。宋箬溪提壺斟滿兩杯酒,端起面前的那一杯,眸光流轉,笑盈盈地道:「為我盡一杯,與君三願,一願郎君千歲。」

鄴疏華舉杯與她碰了碰,飲盡杯中酒,笑問道:「第二願是什么?」

宋箬溪飲了酒,又斟滿,「二願妾身常健。」

鄴疏華笑著點著,問道:「第三願?」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年年長相見。」

鄴疏華笑,「這三願都好,我也有三願。」

「且說說看,你是哪三願?」

「為我盡一杯,與卿三願,一願娘子千歲。」

「拾人牙慧。」宋箬溪笑著撇撇嘴。

「只要願望好就成。」鄴疏華笑,舉起酒杯,「請少夫人飲了杯中酒。」

「你把第二願,第三願說了出來,我一並飲了。」

「二願且圖久遠,這一願與你的不同了。」

宋箬溪輕笑出聲,「第三願呢?」

「三願天上人間,生生世世長相守。」

「你這三願也好,共飲此杯吧!」宋箬溪笑彎了眉眼。

兩人說話間,將那半壺酒飲完,吃了飯菜,香朵送上消食茶,退了出去。

鄴疏華抿了口茶,道:「陳陌來了!」

宋箬溪呆了一下,懷疑聽錯了,問道:「誰?你說誰來了?」

「陳陌來了,上午,他到了城門口亮明身份,我們才知道他來了。」

「你見過他了?」

「沒有,父親讓四弟去見他。」

宋箬溪蹙眉,面帶憂色,「他來了,今天晚上的事就更棘手了。」

「他來了,更好,一次性就能把問題解決。」

「不知道與他勾結的人會是誰?」

「用不著費力去猜,今天晚上他就會顯出原形。」鄴疏華冷聲道。

「」宋箬溪點點頭,把杯子放下,道:「今天晚上有一場硬戰要打,我們去小睡一會,養足精神,晚上可不能誤了大事。」

鄴疏華聽這話有點耳熟,想了一下,輕輕淺笑,牽起宋箬溪的手,往卧房走去。

上床小睡一會,兩人起來重新梳洗更衣。宋箬溪剛把念珠戴在手腕上,門外就傳來侍女給鄴淑婷請安的聲音。

鄴淑婷的壽禮就是她親手綉的桌屏五子鬧彌勒,謙虛地笑道:「綉得不好,還請大哥不要嫌棄。」

「妹妹的心意難得,大哥怎會嫌棄?」鄴疏華笑,接過桌屏,把它擺在茶幾上,換下先前擺放的白玉插屏。

鄴淑婷見狀,開心的笑了。

「婷妹妹,請坐。」鄴疏華客氣招呼她。

接下來幾位側夫人打人過來給鄴疏華祝壽,都有禮物送上。然後鄴孝安等人也進了城,還有堂兄堂弟們也帶著妻兒過來了,一時間,東苑正廳內人滿為患。

岳氏把禮物送到宋箬溪手中,握著她的手道:「聽母親說,今天的晚宴都是由毓嫻弟妹一手打理的,想必一定是妥妥當當了吧!」

「我已盡力而為,希望妥妥當當的,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還請嫂嫂見諒。」宋箬溪客氣笑道。

「不會有不好的地方的,一定會順順利利,太太平平。」岳氏急切地道。

「承嫂嫂吉言。」宋箬溪只當她說好話,沒聽出她話外之音。

人太多,沒有久坐,聊了一兩句,就紛紛告辭離去,前往秋爽廳,等待晚宴的開始。把各位前來祝壽的人全部送走,宋箬溪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猛往嘴里灌了幾口,才解了渴。

酉時初,兩人前往中苑的秋爽廳,暮色蒼茫,晚風徐徐吹來,帶著初冬的冷意,秋爽廳已是燈火通明,鄴繁和昭平縣主已經先到了。鄴疏華擔心分男女席,他會照顧不到宋箬溪,今日設的是雙席宴,男女在同一個大廳里。

身穿寶藍色錦袍的陳陌坐客位上,在他身邊左右各坐著一位美艷女子,一穿紅衣,一著藍衫。

陳陌也一眼就看到了並肩走進來的鄴疏華和宋箬溪,鄴疏華穿著天青色綉團花紋的常服,系綉著萬壽紋的腰帶。宋箬溪穿著和他一樣顏色的對襟立領出風毛褂子,長裙曳地,長挽著同心髻,一枝卧鳳斜插在間,長長的流蘇隨著她的走動,輕輕地搖晃,燭光映照下,反射出星星點點的銀光,左右兩側對插著三枝碧玉梅花,飄逸清雅的如同仙子降臨凡間。

鄴疏華和宋箬溪先上前給鄴繁和昭平縣主見禮,再走到陳陌面前。鄴疏華拱手道:「東璧候不遠千里來為在下祝壽,這份大禮,在下多謝了,一會可要多飲幾杯酒。」

陳陌站起身來,眼睛盯著垂瞼不語的宋箬溪,笑道:「酒,我是一定不會少喝的。」

「東璧候喝酒歸喝酒,可千萬別喝醉,要是誤把他鄉做故鄉,那可就麻煩了。」鄴疏華上前一步,攔住他看向宋箬溪那露骨的目光。

「他鄉美酒令人醉,欲抱美酒返故鄉。」陳陌以酒喻人,微眯著雙眼,隱有精光閃動。

鄴疏華正要說話,鄴孝恭走了過來,「候爺與我大哥原來是舊識。」

「本候與少城主曾在凈蓮寺比鄰而居。」陳陌笑道。

「不僅如此,從靜玄師兄那里論起來,東璧候算是少城主的侄孫。」宋箬溪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陳陌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宋姑娘一如當年,還是這樣喜歡說笑話。」

宋箬溪已嫁人,他卻稱呼她為宋姑娘,當真是視鄴疏華為無物,無禮到了極點。鄴孝恭在女色方面最是貪婪,一聽這話,就品出了其中之味,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鄴疏華眸底閃過一抹怒色,正要說話,宋箬溪已搶先開口,「這是事實,怎么是說笑呢?東璧候一朝富貴,難不成連姑祖母都不認了嗎?」宋箬溪挑眉問道。

「宋姑娘口齒伶俐,聰慧過人,應知這佛門中的事與俗世無關。」陳陌笑道。

宋箬溪道:「佛祖身處俗世中,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我夫妻效仿佛祖,在俗世中奔走,以蒼生為念。願佛祖的慈悲,讓東璧候能早登極樂,不必在這俗世輪回受苦。」

鄴孝恭呆愣住了,那有讓別人早登極樂的?這不是在咒人家早死嗎?也由此可知,他們的確是舊識,不過是有仇的舊識。

陳陌不以為忤,笑道:「宋姑娘的好意,我定然不會辜負,願和宋姑娘同往那極樂世界。」

「佛不渡無緣之人。」鄴疏華臉色微沉,「四弟,勞你代我好好招呼東璧候,別怠慢了東璧候。」

說罷,鄴疏華牽起宋箬溪的手,轉身離去。

「他就是個混蛋,你犯不著和他生這份閑氣。」宋箬溪柔聲勸道。

「我討厭他看你的眼神。」鄴疏華神情郁悶。上官墨詢是君子,乎情,止乎禮,不會做逾越之舉,但陳陌卻是十足的小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要看就讓他看,他又看不走我。」宋箬溪笑,「今天是你的生辰,高興些,別為他影響心情,笑一笑。」

鄴疏華聽話的笑了笑,帶著她去跟幾位叔伯見禮打招呼。見完禮,兩人就去位置上坐下。李濟才附在鄴繁的耳邊說了句話,鄴繁點點頭,朗聲道:「今日乃是小兒疏華的生辰,感謝諸位能出席他的壽宴,尤其是東璧候不遠千里前來為小兒祝壽,令本城主備感榮幸。」

陳陌笑道:「鄴城主客氣,本候能來為少城主祝壽,是本候的榮幸。」

兩人客套話來回說了幾句,鄴繁舉杯飲了開席酒,提著食盒的侍女們魚貫而入,筵開玳瑁,褥設芙蓉。絲竹聲悠揚奏起歡頌之調,歌舞坊的舞姬隨著樂聲,在廳中翩翩起舞,妖嬈多姿。

宋箬溪一直留心著陳陌的舉動,現他和鄴孝恭十分的親熱,相談甚歡,「師兄,會不會是他們兩個?」

鄴疏華側身對小順子,吩咐道:「去問問伺候他們的侍女,他們在說什么?」

小順子領命而去,一會就回來了,湊到鄴疏華耳邊道:「他們在說女人,還說什么樓里有相熟的姑娘,還說找一天去樂呵樂呵。」

鄴疏華厭惡地皺了皺眉,烏七八糟。

樂聲太響,宋箬溪沒有聽清楚小順子的話,扯了下鄴疏華的衣袖,「他們在說什么?」

「沒說什么,一些閑話。」鄴疏華可不想讓這樣話臟了宋箬溪的耳朵。

宋箬溪不相信斜了他一眼,但沒有追問下去,聰明的女人對小事不要追根究底。

獻過第二次香巾,侍女們開始上第三道的熱菜四品:燴鴨腰、烹鮮蝦,炒兔脯和糟蒸鰣魚,羹兩品:魚翅螃蟹羹和金絲山葯羹,點心兩品:壽字油糕和百壽桃。

鄴疏華依禮起身去給年長的人敬酒,表達尊重和謝意。

廳上歌舞升平,席上談笑風生,觥籌交錯間不見絲毫異動。宋箬溪疑惑不解,筵席已經過半,怎么不動手呢?難道要等快結束才再動手?又或者只是虛驚一場?還是那些人知道走露了風聲,改變了計劃,不打算動手了?

就在宋箬溪暗自揣測之時,變故瞬間生,一陣怪風吹過,廳中的數千盞明燈全部熄滅,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婦人們異口同聲的出尖叫聲。

從光明到黑暗那剎那,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等適應了這黑暗,隱隱綽綽的看到不知從何處竄出了數十名黑衣人!宋箬溪站起身,想要離開所坐的位置,那些人既然已經出了手,肯定一直在留意著她所處的位置,她不能坐以待斃,剛站起來,就聽到身邊有人出一聲悶哼,心中一驚,忙喊道:「蠶娘。」

「少夫人快走。」蠶娘已與人交上了手。

宋箬溪剛走了一步,就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手掌很大不象是香綉等人的手,驚駭不已,正在掙扎,那人用力一拉,她撞進了他的懷里,掙扎著伸出手去抓那人。

「丫頭。」一聲親昵的呼喊。

「墨詢?」宋箬溪的手停在半空中,語氣滿是疑問,懷疑聽錯,上官墨詢怎么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

「是我。」上官墨詢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右手揮開打來的拳頭,帶著她向後退了一步,「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宋箬溪被他護在懷中,距離很近,近能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桃花釀的香味,心中一動,中午喝的桃花釀,難道是他送給鄴疏華的?

「別怕。」

「嗯。」宋箬溪對他的出現,實在是感到好奇,只是此時此刻不方便多問。

刀劍相交聲,慘叫聲,案幾翻倒在地的聲響,杯碟落地破碎聲,來回奔走的腳步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落。黑暗中,視力受阻,看不清楚什么了什么事,聽覺和嗅覺就會顯得格外的靈敏,可是聽覺和嗅覺不夠直觀,會讓人浮想聯翩。

宋箬溪每聽到一聲慘叫聲,都覺得象是鄴疏華出來的,空氣中血腥味愈加的濃重,表明有很多人受了傷,甚至死亡,華麗富貴的秋爽廳已成了冷酷的殺戮戰場。

因為早有防范,大廳的殺戮其實並沒有進行多久,只是人處在某個特定的環境時,會覺得度日如年,那怕僅僅只有幾分鍾的時間,也會覺十分漫長難熬。

明亮的火把和燈籠,照亮了大廳。在光明到來的那一刻,上官墨詢松開了摟著宋箬溪腰間的手,向左側迅的退開兩步,將身影隱藏在高大的雕花櫸木燈座後面,與她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

宋箬溪沒有留意到,她在著急地尋找著鄴疏華的身影,廳中所有的人都不在原位上,十幾個受了傷的黑衣人被侍衛團團圍住,地上一片狼藉,很快,她就在人馬紛紛的大廳內找到了他,他提著一把染血的長劍站在一根雕花石柱邊。

見場面已經被控制住了,鄴繁在侍衛的簇擁下走上玉階,正要開口說話,「嘭」的一聲巨響,一股黑煙彌漫開來,不少人再次出尖叫聲。

宋箬溪萬沒想到還會有第二次變故。

上官墨詢上前一把摟住她,腳尖輕輕一點,向後掠出數步,將她放在地上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顆葯丸,一顆給她,一顆含入嘴中,「把它吃了!」

宋箬溪吞下葯丸,抬眸一看,大廳已經被黑煙籠罩。

「坐下。」上官墨詢坐在地上,向後靠在石柱上。

宋箬溪聽話地坐在他的身邊,頭靠在燈台上。黑煙漸漸散去,廳內已經沒有站著的人,全部軟倒在地,讓宋箬溪意外的是,連陳陌也倒在那里,怎么會這樣?難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行了,動手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宋箬溪看到從地上爬起來四個人,陳陌、鄴孝敬、一個老者和一個身穿侍衛服的男子。

倒在玉台上的鄴繁額頭上的青筋突起,厲聲喝問道:「逆子,你要做什么?」

「父親,您別生氣,我會這么做也是您逼的,這城主應該能者居之,不應該論什么嫡庶的。」鄴孝敬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劍,「鄴疏華除了占個嫡字,他那一點比我強?他連個子嗣都沒有,後繼無人是太不孝,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城主?」

鄴繁怒目而視,冷冷地道:「城主之位傳嫡不傳庶,你名不正言不順,這城主之位,只怕坐不穩當。」

「我只要殺了鄴疏華,父親就沒有了嫡子,城主之位無嫡可傳,我做這城主自然就名正言順了。」鄴孝敬邊說邊往鄴疏華走去。

「三公子且慢。」陳陌道。

鄴孝敬停步,回頭看著他。

陳陌勾唇一笑,道:「你當著你父親和這么多人的面殺了鄴疏華,事後,你認為鄴城主會乖乖聽話把城主之位傳給你嗎?他們會順從服從輔佐你嗎?你大哥犯的錯,比起你來就成小錯了,何況還你四弟和五弟在,鄴城主選擇大可從他們三人中選一個。」

「把他們三個全殺了,父親就只有我一個兒子,不傳給我還能傳給誰。」鄴孝敬冷血地道。

鄴繁氣得全身抖,扭頭沖著卞夫人罵道:「卞氏,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為謀奪城主之位,弒兄殺弟。」

癱坐在椅子上的卞夫人站了起來,面帶得色道:「我生的兒子,當然是好兒子。」

「你!」鄴繁驚愕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多年來一直安分守己,品德良善,性情溫婉的卞夫人也參與此事。

卞夫人走上玉台,描著精致妝容的臉猙獰地扭曲著,眼帶凶光地道:「敬兒,去把他們全部殺掉,讓他們的鮮血鋪就你踏上城主寶座的錦綉大道。」

「是,母親。」鄴孝敬大聲地應道。

「卞姐姐,恭兒他不會跟三公子爭城主之位的,求求你們,不要傷害他。」邵夫人護子心切,大聲喊道。

「現在才來求情,你不嫌太晚了嗎?」卞夫人勾唇冷笑。

邵夫人面色一白,以前她得寵時,可是狠狠得罪過「性格溫順」的卞夫人,從椅子上滾下來,趴在地上哀求道:「卞姐姐,以前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了,我以後……」

「沒有以後了。」卞夫人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敬兒,還不動手。」

鄴孝敬提劍走到鄴疏華面前,看著面無懼色的鄴疏華,目光微閃,舉起劍,道:「鄴疏華,希望下次你投胎,眼睛放亮些,看准人家。

」不要!「昭平縣主驚呼。

咣當。

鄴孝敬手中的劍落了地,他被另一把帶血的劍抵住了脖子,那個應該中了迷葯全身酥軟不能動盪的鄴疏華站了起來,面沉如水,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你怎么會……你應該站不起來才對?「鄴孝敬皺眉道。

廳中6續又站起了一些人,宋箬溪認識的子時子日子文子武也在其中,當然大部人的人癱軟在地上,他們將那個老者和那個侍衛團團圍住。

上官墨詢也站了起來,從石柱後面走了出去,」東璧候,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陳陌眯了眯眼,勾起一邊唇角,」我當是誰,原來是閩國有名的大畫師雒淇公子。「

」為了奪位,連煙霧迷葯這種江湖上常用的下三濫法子,東璧候都用上了,就不覺得太過丟臉。「上官墨詢嘲諷地冷笑道。

陳陌哂笑一聲,道:」結果盡如人意就好,過程無須太過計較。「

」說的好。「上官墨詢面色一冷,」鄴疏華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話音一落,上官墨詢和鄴疏華同時出手攻向陳陌。與此同時,子時等人也出手抓人。

廳上一片刀光劍影,蠶娘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宋箬溪的身邊,」少夫人,您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你……「宋箬溪看蠶娘的衣袖上有血,」你受傷了,傷的重不重?讓我看看。「

」少夫人,我沒事,這是別人的血,不是我的血。「蠶娘拉起衣袖給她看,手臂上並沒有傷口。

宋箬溪松了口氣,目光重新回到廳中,鄴孝敬、那老者和那個侍衛的武功並不高強,在子時等人的聯手下,很快就束手就擒。

陳陌以一抵二,顯然不是鄴疏華和上官墨詢的對手。鄴疏華的長劍刺進了他的腹部,上官墨詢的短刀也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時,只見陳陌的嘴角有烏血流了出來,他居然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囊,頭一歪,沒了氣息。上官墨詢和鄴疏華一怔,沒想到陳陌會這樣死掉了。

」陳陌的武功沒有這么低微。「上官墨詢立刻覺察出事情不對,仔細看了看地上的男子,拿過旁邊一壺酒,隨手抓起地上不知道是那位姑娘掉落的絲帕,蘸了點酒,用力地擦了擦男子的臉側,那處起了變化,扔下絲帕,從那個男了脖頸處,慢慢地往上撕。

廳中有女子出驚呼聲,上官墨詢揭開那張人皮面具,露出地上的男子真實容貌,他與剛才模樣截然不同。

」逆子,這是怎么回事?「鄴繁已坐正的身子,他也是假裝被迷。

」怎么回事?「鄴孝敬表情象在哭又象在笑,本以為今夜能一舉成功,他可以順利做上城主的寶座,卻不想父親和弟弟已有防范,他一敗塗地,現在又現聯手之人非是聯手之人,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在他的掌控,他不過是演了一場可笑又滑稽的戲,什么都沒得到,還賠掉了自己的性命,」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箬溪猛然現剛才陪伴在陳陌身邊的兩位女子不在廳中,道:」那兩個女子不見了。「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咚咚「的鍾聲。

鄴繁臉色巨變,」不好,有人闖進文瀾閣。「

」子時,看好他們三人,子日跟我來。「鄴疏華飛身就要往外走。

」誰也不許動。「一聲厲喝,眾人回頭一看,就見卞夫人用一根鋒利的金簪抵在昭平縣主的咽喉處。

母親被人挾持,鄴疏華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三公子,你著急,我們還沒有失敗。「那老者嘿嘿笑道。

鄴孝敬精神一振,臉上的頹廢之色消失不見,驚喜地喊道:」母親。「

」卞、苡、茹!「鄴繁怒目而視,連名帶姓地喊道。

」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卞夫人冷笑,目光一轉,看到子時還用刀架著鄴孝敬,大怒,」你這個狗東西,還不快放了三公子。「

子時的刀沒有放下,他是鄴疏華的忠衛,沒有鄴疏華的命令,他是不會聽從別人的命令,放了鄴孝敬。

卞夫人恨聲道:」鄴繁,快叫他放了敬兒。「

」孝敬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不能輕饒。「鄴繁冷聲道。

」鄴繁,我不是在跟你討價不價,你必須這么做。你給我聽清楚了,你若是不想她死在你面前,就把城主之位讓給敬兒。我念在你是敬兒生父的份上,准你退居綺春園,做你的泛舟閑人,如若不然……「卞夫人冷笑兩聲,手中的金簪往前遞了寸許,刺破了昭平縣主的皮膚。

鄴繁肅顏道:」我是不會把登瀛城交到一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的手中的。「

鄴疏華向前踏了一步,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卞夫人手中的金簪,雖然非常擔心母親的安危,但是他也知道,父親是不答應卞夫人的要求,就算放了鄴孝敬,卞夫人還是不會放了昭平縣主。

」鄴繁,你別在我面前裝模做樣,別人不了解你,我清楚的很,你是舍不得她死的。你不要再拖延時間,你再拖下去,也改變不了,你要退位的事實。「卞夫人手中的金簪用力一拉,眼中射出陰冷的寒光。

昭平縣主輕吸了口氣,柳眉微蹙,緊緊咬住唇角,她的脖子上出現一道長長的傷痕,鮮血涌了出來,染紅了她淡藍色的立領中衣。

」你這個惡毒的婦人!「鄴繁眼中的心痛一閃而過,罵道。

」鄴繁看著這個賤人受傷了,很心痛吧?「卞夫人看著鄴繁陰沉如墨的臉色,突然有一種暢快的得意之感,那怕這份心痛不是對她,而是給了她嫉妒了三十多年的昭平縣主,這個驕傲無比、高高在上的男人今天終於栽在她手中,可以任由她來折磨了!肆意地狂笑了幾聲,」鄴繁,你不想看她受折磨,就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快點交出城主令牌,把城主之位讓給敬兒。「

」痴人說夢。「昭平縣主淡淡地道。

」啊!「卞夫人一聲低呼,笑容僵在了臉上。

鄴繁站得最近,看得真切,一個箭步竄了過去,一把抱住昭平縣主,向後急退。他一退開,廳上的人這才看清卞夫人的腹部插著一把匕。很明顯那把匕是昭平縣主刺進去,在兒子的壽宴,昭平縣主攜帶凶器出席,這是卞夫人不曾意料到的,也不曾防備昭平縣主,女人的狠勁,並不輸給男人。

」啊啊啊。「卞夫人雙手握住匕,向後跌坐在地上。

」母親!「鄴孝敬喊道。

」表妹!「老者喊道。

鄴繁看著坐在地上的卞夫人,眼中寒光閃動,外面的警鍾聲再次傳來,今天大部分的侍衛都調集到了秋爽廳來了,文瀾閣情況危急,道:」疏華,這里我會處理,你快去文瀾閣。「

鄴疏華轉身要走。

」站住。「又是一聲厲喝。

鄴疏華再一次停下腳步,回頭一看,這回被人挾持的是他的妻子宋箬溪。

宋箬溪欲哭無淚,剛才光顧得擔心昭平縣主的安危去了,沒注意到廳里有個侍女站了起來,還摸到她身後,用劍架住了她。昭平縣主是沒事了,換她有事了。

廳中的形勢再一次起了變化,今天晚上的事真是一波三折,沒有人能夠意料到接下來又會生什么事。

上官墨詢看到被挾持的宋箬溪,幽深的眸底隱有一絲懊惱,解決掉假的陳陌後,他應該馬上回到她身邊保護她的,不該如此疏忽大意,讓她陷入危險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