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亮著燈的房間里看到陳陌,宋箬溪沒有一絲意外,只有對他執念成妄感到無力,難怪有人說,善緣難結易斷,惡緣易結難斷。這段惡緣,糾纏的也夠久了,何時才能了結?
陳陌走到了她的面前,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抬起她的下巴,唇角勾起邪邪的笑,「小溪,我們又見面了。」
宋箬溪盯著他的眼睛,冷冷地道:「我不想見到你。」
「小溪這話說的好無情。」陳陌用手中的濕巾擦了擦宋箬溪的臉,在她把面具取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緩緩地劃過她的臉龐,穿過她垂在肩上的長,按住她的後腦勺,俯身湊近她,「我可是天天都想見到你,對你魂牽夢縈,難以忘懷。」
宋箬溪感覺到他噴出來的溫熱氣息,厭惡地蹙眉,想要把頭偏開,卻被他的手掌牢牢的抓住,動不了,唯有垂下眼瞼,不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臉。
陳陌笑,吹了口氣在宋箬溪的臉上,道:「小溪,我們一起離開登瀛城,你應該明白我心里一直有你。」
宋箬溪抬眸看著他,哂笑一聲道:「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我的心里沒有你。」
「小溪,這可由不得你,你必須跟我走。」陳陌看著她墨瞳里的人影,眯了眯眼睛,「我會讓你心里有我的,而且只有我。」
宋箬溪抿緊雙唇,與他在言語上爭執沒有必要。
「公子,有人來了。」藍衣女子進來稟報。
「果然不出所料。」陳陌冷笑,「東西可准備好了?」
「東西都已准備好。」藍衣女子道
陳陌抓起宋箬溪的手,帶著她往外走。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宋箬溪甩了甩手,可是甩了幾下都甩脫不了他的手,還被他捏得生痛,「你放開我,好痛。」
「乖乖的別亂動。」陳陌稍微放輕了點力道,低頭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宋箬溪咬了下唇角,這個時候反抗,他肯定會把她打暈過去,那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忍耐一時,等救她的人來了再反抗也不遲,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他拉著走往外走,趁他不注意,拔下了一根金簪,藏在衣袖里。
從游廊繞到後院,借著微弱的月光,宋箬溪看到院中擺滿了東西,看著象是她在現代曾經坐過的熱氣球的簡陋版,不太敢相信陳陌能夠弄出這種東西來,向他確認,「那是什么?」
「升天神器。」陳陌拉著她走了過去,「我們坐上這個,借著這股風,就可以順利出城。」
宋箬溪向後縮,面露膽怯,「我不要,我怕高。」
「別怕,坐這個很安全。」
宋箬溪搖頭,繼續裝害怕,「我不坐這個,我不坐,太危險了,摔下來會摔死的。」
「不會摔下來的。」陳陌笑,「我保證不會摔下來。」
「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我才不信呢,我不要,我不要冒險,我還不想死……啊!你這個混蛋,你放開我!」宋箬溪失聲尖叫著,被陳陌給強行抱了上去。
「點火,升空。」陳陌道。
藍衣女子跳進了藤籃里,從懷里掏出火褶子點燃了浸過火油的木柴,銅盆里的木柴燃起了大火,熱氣迅將巨大的皮囊沖得鼓了起來,慢慢的升到了藤籃的上向。藍衣女子解開系在藤籃邊的幾個沙袋,藤籃搖搖晃晃地升空了,剛剛升到屋頂,有一大批人沖了進來,為之人正是鄴疏華。
「師兄,我在上面。」宋箬溪趴在藤籃邊上,大聲呼喊道。
「瓔瓔。」鄴疏華掠身上了屋頂,想要去抓住她的手。
「鄴少城主,你太小看我了。」陳陌站在半空,低頭俯視站在屋頂上的鄴疏華,肆意的狂笑,「就此一別,不用相送!」
熱氣球又升高了大約十幾米的樣子,就不再升高了,緩緩在天空中飄浮著,隨風而行。陳陌抓住宋箬溪的手臂,道:「小溪,別看了,他利用你來引我出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他不會這么做的,你用不著在這里挑撥離間。」宋箬溪趴在藤籃的邊沿,低頭看著下面,拼命在屋頂跳躍追過來的鄴疏華。
「你就這么相信他?」陳陌面色微冷,不悅地問道。
「我不相信他,難道還相信你?」宋箬溪側臉,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這是他們設下的陷阱,為什么還要上當呢?」
「為了你,就算明知是陷阱,我也要全力一試。」陳陌看著宋箬溪,眸色幽深,「我不想錯失任何一個得到你的機會。」
陳陌說的情深意長,宋箬溪聽得惡心不已,捏著藏在衣袖中的金簪,眸光微轉,站起身來,問道:「我在你心中真得如此重要嗎?」
「你是我認定的皇後,是要和我一起共享這錦綉河山的人。我會視你如珠如寶,珍之愛之。」陳陌語氣溫柔地道。
宋箬溪低頭不語,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片刻,抬眸看著他,道:「你說過的話,日後可不許忘記,你若是騙我的話,我……」
「我若有半句騙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陳陌用誓來證明他所言非虛。
宋箬溪睫毛微微一顫,輕輕淺笑,向他身邊走近一步,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陳陌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松開了抓住她手臂的手,要去摟她的肩。就在這時,宋箬溪舉起手中的金簪,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刺了過去。
陳陌沒提防她會這么做,等金簪刺進了左肩,他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向後退開。
「公子!」藍衣女子驚呼,丟下手中的東西上前去扶他。
趁這一點空隙,宋箬溪不顧一切地翻身跳了下去。
「不要!」陳陌大驚失色,推開藍衣女子,撲過去想要抓宋箬溪,可是到底晚了一步,抓了個空,眼睜睜看著她朝著地面急下墜。
宋箬溪寧願死也不願意跟他走,這讓陳陌備受打擊,看著要被黑暗吞沒的女子,神色黯然,他用盡辦法想要得到的女人,終究得不到,她留給他的,只有肩上這根帶血的金簪。
鄴疏華在下面看得真切,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強提一口真氣,瞬間加,朝著落下來的宋箬溪張開雙臂,天從人願,他接住了宋箬溪,可是來不及卸去宋箬溪下墜的沖力,他的一雙手臂生生被折斷。
宋箬溪有了這個緩沖,沒有直接落地,撿回了條命,可是畢竟還是有一定的高度,落到地上時,彈了起來,還是受了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陳陌在半空中看到這一幕,綳緊的肩膀松了下來,默默地撥出那根金簪,緊緊地握在手中。
鄴疏華的手斷了,沒辦法抱起宋箬溪,單膝跪在了她的身邊,著急問道:「瓔瓔,瓔瓔,你怎么樣了?」
宋箬溪氣血上涌,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我沒事,你怎么樣?」
「我也沒事。」鄴疏華痛得聲音在顫,幾乎就要昏厥過去,可是為了不讓宋箬溪擔心,強撐著裝沒事。
宋箬溪見他臉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你的手是不是斷了?」
「沒有斷,只是扭傷了,抬不起來。」鄴疏華撒謊道。
宋箬溪想要坐起來看看他的手,卻力不從心,剛動了一下,又痛得倒了下去。
鄴疏華擔心她亂動會受傷,著急地道:「你躺著別動,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
約等了近一盞茶的時間,侍衛們急匆匆趕了過來,見兩人都有傷在身,不敢隨意挪動,敲開路邊一戶人家的門,向他們借用了兩張圈椅和四根長棍,將兩人抬回城去。
鄴繁一直在文瀾閣等待結果,聽到稟報,匆匆趕了過來,看著受傷的兒子和兒媳,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瞞著鄴疏華,利用宋箬溪,引陳陌出來,本以為此計定能成功,誰知道人是引出來了,可是沒有抓住,還讓兒子兒媳雙雙受傷。
「少城主的手怎么樣?」鄴繁看著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鄴疏華,心痛不已,臉上卻半點不露,沉聲問道。
「回城主的話,少城主的手折斷了。」良醫檢查了一番,稟報道。
鄴繁皺眉,問道:「你與他交手了?」
「沒有。」鄴疏華語氣冷淡,甚至沒有看鄴繁一眼。
「沒有交手,你怎么會受傷?」鄴繁問道。
鄴疏華抿唇不語,宋箬溪從藤籃跳下來的那一幕,他不敢回想,差一點點,他就要永無失去他的妻,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的父親,這讓他心中的憤恨無處宣泄。
良醫打開葯箱,從里面拿出一根軟木,用水清冼後,道:「少城主,卑職要替您接骨,會很痛,請您咬著這根軟木,忍一忍。」
鄴疏華點了下頭,張開嘴,咬住那根軟木。
良醫凈了手,幫鄴疏華接骨。
鄴繁站在一旁,緊張地注視著。
卧室內,良醫在醫女的協助下為宋箬溪診斷傷情。
宋箬溪的骨頭沒有斷,傷得不算太重。
良醫抹著汗走了出來。
鄴疏華吐出那根被他咬出深深牙印的軟木,問道:「少夫人的傷勢怎么樣?」
「少夫人傷的不是太重,卑職開幾劑葯,給少夫人服用,少夫人休養些時日就會好。」良醫躬身道。
「你快去開葯。」鄴疏華的臉痛得扭曲變形,口齒不清地催促道。
鄴繁皺眉道:「她有醫女在照顧,你先顧好你自己。」
鄴疏華咬緊雙唇,額頭上的冷汗象水一樣流下來。
良醫趕緊把軟木拿起來,「少城主,還是咬著軟木吧。」
鄴疏華張開嘴,再次咬住軟木。
良醫剛把鄴疏華一只手接好,昭平縣主就聞訊趕了過來,看到他手上著夾板,心痛地淚如雨下,「我可憐的孩子,你怎么會弄成這樣?」
鄴疏華嘴里咬著軟木,沒法說話。
鄴繁上前扶住昭平縣主,「兒子沒事,一點小傷,上了葯就好,不用擔心。」
「他手上著夾板,臉都痛白了,怎么會是一點小傷?」昭平縣主不知道具體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鄴疏華出去了一趟,帶著傷回來了。
「身上有傷,總是會有點痛的,上了葯就好了。」鄴繁強行把昭平縣主拽到一旁坐下,繼續哄騙她,不告訴她實情。
昭平縣主看了看屋內的人,沒看到宋箬溪,臉色微沉,「毓嫻呢?華兒都受傷了,她去哪里了?都不管不問的嗎?」
歐陽氏抹著眼淚,道:「夫人,少夫人也受傷了,良醫讓少夫人卧床休息。」
「啊?」昭平縣主愕然,「這……這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兩個人都受傷了?」
屋內一片沉寂,沒有人回答昭平縣主的問題。
「城主,出什么事了?」昭平縣主點鄴繁的名問道。
「沒出什么事,你別多問。」鄴繁不願告訴她。
「我兒子和兒媳一起受傷了,我怎么能不過問原因?」昭平縣主不依地嚷道。
鄴疏華看著鄴繁,眼神里透著一絲嘲諷。
「一點小意外,已經沒事了。」鄴繁不願說實話,利用兒媳去引敵人的事,到底不光彩。
「是什么意外?」昭平縣主追問道。
鄴繁皺了皺眉,道:「你就別問這么多了,進去看看毓嫻。」
昭平縣主不滿地橫了他一眼,扭身進了卧房,「毓嫻啊,你怎么樣?傷在什么地方?可痛得厲害?」
宋箬溪睜開眼,看著她,輕輕笑了笑,道:「母親,我沒事。」
「好好的你們怎么會受傷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昭平縣主在床邊坐下,皺眉問道。
「一點小事情,已經過去了。」宋箬溪全身都痛,不想多說。
昭平縣主見她臉色也不太好,就沒有再繼續追問,囑咐蠶娘等人好好照顧她,起身走了出去。
良醫總算把鄴疏華的另一只手也復位接好,包上葯,綁上夾板,抹了一把汗,道:「少城主,這些天您不要沾水,不要亂動。」
「知道了。」鄴疏華吐出幾乎要被他咬斷的軟木,聲音虛弱地道。
「華兒啊。」昭平縣主看著他兩只手都綁夾板,伸出手,不敢碰他,擔心弄痛他,「你怎么樣了?」
「母親,我沒事,您別擔心。」鄴疏華努力擠出一點笑容來安慰她。
昭平縣主心疼地哭道:「你這個樣子還叫沒事,那什么樣子才叫有事?」
鄴繁拉住她,道:「時辰不早了,兒子身上有傷,讓他早點休息,你就別在這里哭哭啼啼打擾他了,先回去,明天你再過來看他。」
「他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我要在這里守著他。」昭平縣主不肯走。
「你留在這里,媳婦要怎么辦?」鄴繁問道。
昭平縣主表情一僵,關心則亂,把兒子已成親的事給忘了,再三囑咐歐陽氏等人好生照看鄴疏華後,才和鄴繁一起離開。
鄴疏華靠在引枕上緩了一下,感覺手臂上的疼痛稍減,穿鞋要下榻。
歐陽氏不敢扶他,著急在旁邊問道:「少城主,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鄴疏華話沒說完,就看到香綉扶著宋箬溪出來了,「瓔瓔,你怎么出來了?你身上有傷,要卧床休息。」
「行了,你別擔心我,你坐著吧,別亂動。」宋箬溪慢慢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瓔瓔,對不起。」鄴疏華滿懷歉意地道。
「這件事又不怪你,不用說對不起。」宋箬溪還不知道這是誰的主意,但是她相信鄴疏華不會拿她來冒險。
「他是我的父親。」鄴疏華愧疚地垂下眼瞼,不敢去看宋箬溪。
「他是他,你是你。」宋箬溪輕輕地碰了碰他綁著夾板的手,「你的手怎么樣?」
「良醫說沒什么大礙,上夾板只是為了好得快些。」鄴疏華的手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是粉碎性骨折。
「你的手養好傷後,應該不會影響你抱我吧?」宋箬溪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
鄴疏華低落的心情,瞬間好轉,笑道:「不會影響。」
宋箬溪笑,「只要你的手沒事,其他的事都無關緊要。」
「瓔瓔,謝謝你。」鄴疏華感激地道。
「我們是夫妻,說什么謝謝,要說謝謝,我才應該說,要不是你接住我,我就死了。」
鄴疏華不解地問道:「你怎么會從上面掉下來?」
「我不是掉下來的,我是跳下來的。」
「你跳下來的!」鄴疏華的聲音撥高了幾度,「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險?」
「我現在想想也很後怕,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應該不敢再跳了。」宋箬溪回想起下墜時的失重感,打了哆嗦。
「不會有下一次了,不……嘶!」鄴疏華想去抱她,碰到了手臂,痛得倒抽了口冷氣。
「你坐好,別亂動。」宋箬溪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手。
過了一會,香草和巧兒把熬好的葯端了進來。兩人喝了葯,梳洗更衣,上床睡覺。
宋箬溪怕碰到鄴疏華的手,離得他遠遠的。
「瓔瓔,你過來一點。」鄴疏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