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櫃子里的人(1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733 字 2020-08-25

那人已沒入人群里不見。

王小石再往場中一看,卻見場中的數名漢子和壯婦已收拾兵器、雜物,匆匆離場,圍觀的人群也開始散去。

王小石忽然想起「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未知底蘊、發作何用?他打算先跟蹤這一群賣解的人弄個水落石出再說。

他們穿過大街,又走過小巷,路上行人,時多時少,那幾個賣解的人走走談談,一面說著些葷話,不時在那幾個畸形人和侏儒背後,上一腳,打上幾鞭。

這樣看去,不像是在同走路,而是主人在趕著雞鴨鵝或什么畜牲。主人對待奴隸總要吆喝、鞭撻,才顯示自己的威風。

王小石看得怒火上升,正在此時,遠處迎面來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

這高瘦個子,穿一襲陰灰色長袍,臉上白得似終年不見陽光,了一層寒粉似的。他背上挽了一又老又舊又沉重的包袱。

這人走近。

賣解的人全都靜了下來。

這人越走越近。

王小石甚至可以感覺出那一群賣解的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有的人甚至雙腿在打顫,幾乎要拔腿就跑。

陽光依依,秋風迎面,帶來幾片殘葉,遠處玉笛,不知何人斷了又續,續了又斷,欲吹還休。

誰人吹笛畫樓中?

閑舍人家前秋菊盞盞。在這秋意蕭蕭的街頭,有什么可怕的事物,使人覺得如此畏怖?

這人已走過那一群賣解的人。

甚至不曾抬頭望一眼。

賣解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其中有幾個,還回過頭來望這瘦長陰寒的人,眼中還帶有深懼之色。

這人已走近王小石。

王小石覺得這個人,臉色森寒得像一具匿伏在地底里多年的體,可是他背上包袱的寒氣,要比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更重,一直到他快要經過王小石的時候,才突然抬頭,眼光陰寒如電,盯了王小石一眼。

王小石心中一寒。

這人已走了過去。

王小石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發現街上,至少有五、六個不同的方向,走著十一、二個人,有的像游人,有的像小販,有擎著招牌的相士,有捧著鳥籠的公子,有老有少,他們服飾不一,動作不同,但在王小石眼里卻看得出來,這些人,武功都相當不弱,而他們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追蹤那瘦高個子!

──瘦高個兒是誰?

──怎么驚動那么多人?

王小石好奇心大動。

這時,前面賣解的人,已走進了一家客棧的大門。

王小石記住了客棧的名字。

再回頭看,瘦高個子已轉入一條冷僻的小巷里,那十一、二人也各裝著有不同的原由,不約而同地跟入巷子里。

王小石心中已有了計議,走進客店內。賣解的人都已上房,他冷眼看他們走進的是哪幾間房門,正要回頭就走,忽見那賣解時喝叱他的那名橫眉大漢,正在二樓欄上,怒氣沖沖地向他俯視。

王小石只向他一笑。

隨後他步出客店,迅速走向那條轉角小巷。

──那班賣解的人就住在店里,一時三刻逃不掉,但那瘦高個兒究竟是什么?會發生什么事?倒不能輕意放過。

王小石追了過去。

秋風刮在臉上,有一股肅殺之氣。

王小石一轉街角,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結舌:

巷口有一棵梨樹,自舊垣伸展出來,葉子已落了七八成。

然後就是血和死。

那十一、二名追蹤者,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竟無一生還!

──瘦高個子卻不在其中。

王小石追入客店,再跑出來,轉入小巷,不過是遲了片刻的功夫,然而那十二名追蹤者,就在這片刻間遭了毒手,別說連一個活口都不留,就連一口氣也不留。

──是誰那么快地出手!

──是什么血海深仇?

王小石在這頃刻間有兩個抉擇:一是逃,一是查。

他決定要查。

他以極快的速度,對地上十二具死搜查了一遍,作出了三個判斷:

一、這十二人都沒有其他的傷處,只有在胸口,被刺了一個洞。這一個血洞,正中心房,中者無不即時氣絕。

二、這十二人死的時候,都來不及發出叫喊。巷子外是大街,來往行人極多,只要有人奔逃呼叫,一定會驚動行人。而如今死了十二個人,但草木不驚,則可以肯定這十二人死前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

三、這十二人大部分腰畔襟下都有令牌,或袖里衣內藏有手令、委任狀,莫不是六扇門的捕頭、衙里的差役,或吃公門飯的好手、大內的高手?

但這十二名好手,卻一齊死在這里。

王小石還待細看,募聽一聲女子的尖呼。

原來有一名女子跟他的情郎走過巷子,忽而動情,想轉入街角巷濃情密語一番,不料卻看見一地的死人。

還有一個活人,正在察看地上的首。

兩人一先一後地叫了起來,待一大群路過的人和兩名捕役趕到的時候,巷子里只剩下一地死人。

捕役一見這等不止死了一人的大案,而自己恰好在這一帶巡邏,連臉都青了,問那對男女:「凶手呢?你們不是看見凶手在這里的嗎!」

那男的說:「是啊,本來,是在這里的,可是,後來,不知哪里去了。」

那女的道:「我看見他──」捕役忙問:「去了哪里?」

女的用袖子比劃著道:「剛才,他一飛就飛上了圍牆,再一跳──」捕役瞪大了一雙眼睛。

他吃六扇門的飯,吃了整整二十年了,從來沒有聽過這種鬼話:兩丈高的圍牆,怎么一飛就飛上去了……而那個穿灰袍白臉瘦子,也夾在人群里觀望。只不過,他的臉色寒意更甚了。

王小石飛身上了屋瓦,輕如一片飛絮、四兩棉花,倒鉤掛在椽柱上,就象風中樹梢上一片將落未落的葉子。

不過這不是白天,而是一個有星無月的晚上。

王小石伏在客棧的屋頂上。

他用手指蘸了蘸舌頭,輕戳開一個小洞,湊眼一看,只見那大屋子里,端坐了七八個彪形大漢,另外還有三四名男子般的壯婦,正是日中市肆所見的賣解人。

被刀切去的肢體舌頭,不准人探聽的橫眉漢,耳畔好聽而冷峻的語音,人群里的美男子,令賣解人驚恐的瘦高個子,死巷里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小石決定從這一班賣解人身上找線索。

──沒有線索。

那幾名漢子和壯婦全聚在一間房子里,可是臉色凝重,誰都沒有先開聲說話。

只見那幾名漢子,不時站起來唉聲嘆氣,搓手磨拳,就是沒有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