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三個人(1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613 字 2020-08-25

厲單長吸了一口氣,忍住忿怒,道:「大妹子,三十六分舵,七十二水瓢,水陸二道,不聽蘇公子,就從雷堂主,咱們在西湖足可呼風喚雨,但在武林里,咱兄妹算什么?你剛才那番話,萬望李兄和在座各位弟兄,多多包涵,左耳聽了右耳忘,勿再傳揚為幸。姓厲的他日有各位朋友用到之處,必竭力以赴就是了。」

沈七率先道:「老大放心,我們都沒聽清二姊剛才的話。」其余幾人,男男女女,均異口同聲這般說。

李越眼珠一轉,也附和道:「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去的,」見眾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知道自己是場里唯一的「外人」,要避免遭受懷疑。這干人莫不是慣走江湖、殺人如麻之輩,萬一怕自己賣友求榮,難保不先來個殺人滅口,忙正色道:「我來跟諸位發個雷公誓,以表心誠,我李越若把二娘的話透露一字半句,讓我李某如過街老鼠,不得好死──」他還待立誓下去,厲蕉紅已忍不住啐道:「你本就是『過街老鼠』,早就人人喊打了。」

李越尷尬地道:「二娘笑話了。」但一顆空懸的心這才放下來。

厲蕉紅嘆了一口氣,道:「哥,真要作孽下去嗎?」

厲單再也忍耐不住,葵扇般大的手掌在桌上一拍,怒道:「住口,你這樣說,不怕總堂的『絕殺令』?自己不要命,可別累了一家弟兄!」

厲蕉紅還待分辨,忽聽外面有兩聲哀凄的犬嗥。

房里眾人臉色俱是一變。油燈滋滋作響。李越仔細聆聽,只聽又是一長一短兩聲犬吠,才展容喜道:「是自己人。」

厲單灰眉一揚,雙目殺氣閃現:「還約了旁人來?」

李越陪笑道:「是這次總堂把『硯墨齋』的顧大總管和戲班子的丁老板都約了過來。」只聽樓下傳來了兩聲輕微的拍掌聲。

厲蕉紅厲聲道:「他們也來?!」

李越道:「我有弟兄守在外面,錯不了的。」

忽聽五下連續的敲門聲,然後是「篤」的一響。

李越開門,燭光一晃,房里走進數人。兩個人走在前面,身後各左右貼跟著兩個人,仿佛生怕別人摸去他們所保護的人身上一塊玉似的。這後面四個人,兩個是書生模樣,但眼光流露出來的不是文氣,而是殺氣。這兩個人護著一名錦衣中年人,留了兩撇小胡子,長得福福泰泰,像個殷實商賈,眯著兩只眼睛,笑嘻嘻的。在他身邊是一個白凈臉蛋、雙眉高挑的青年。兩人同時但並非並肩地走了進來。這青年後面,有兩個人,像幽魂一般地貼近他,腰襟上都系有魚皮防水囊,一看便知是發放暗器的好手。

這兩人一見厲氏兄妹,即拱手道:「厲老大、二妹子,別來無恙?」

厲單兄妹也拱手說了幾句客氣話,李越招呼眾人坐下,厲單劈口就說:「看來,今天總堂可是大陣仗得很,不然,也不致同時驚動文房四保『硯墨齋』的大主管顧寒林和戲班行的大老板丁瘦鶴了。」

那錦衣商賈顧寒林笑著拱手道:「好說,好說,我只是個幫閑的角色,厲兄和二妹子,還有這位丁老弟,才是總堂底下的紅人。」

那戲班老板丁瘦鶴卻並不客套,雙眉微蹙,有些憂慮道:「今晚的事,還是小心些好,我接到報告,『金風細雨樓』的薛西神也來了這一帶。」

厲單兄妹失聲道:「果然是他!」

顧寒林即問:「你們見著他了?」

厲蕉紅道:「今天,咱們收拾家伙,回到這里,路上碰到一個人,很像這個傳說里的煞星!」

顧寒林的笑意馬上全都不見了,寒著臉喃喃地道:「薛西神,薛西神,要是『金風細雨樓』出動了這個西天神煞,可不是容易啃得下來的。」

丁瘦鶴臉有憂色,但說話卻十分清脆好聽,既柔和而又字字響亮:「要是薛西神來了,那么,午間在覃家宅子舊垣那十二名捕快命案,很可能是他下的手。」

顧寒林喃喃地道:「十二條人命,一伸手就擷了下來,像擷掉一片葉子。」

厲單冷哼道:「我們可不是葉子。」

丁瘦鶴淡淡地道:「那也沒啥兩樣。」

厲單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丁瘦鶴道:「就憑我們幾個,還不致驚動得了『金風細雨樓』里的『西神煞』。」

厲單一時發作不得,厲蕉紅問:「那么他是為誰而來?」

丁瘦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京城里,『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已鬧得緊,有一個人,已為薛西神專程趕了下來。」

厲單悚然道:「十二堂主趙鐵冷?」

丁瘦鶴搖頭道:「九堂主霍董。」

厲氏兄妹驚道:「霍九堂主!」

丁瘦鶴點首道:「聽說今晚總堂來了三個人,霍董是一個,趙鐵冷也是一個。」

厲單正想問:還有一個呢?忽聽外面又是兩聲犬吠,只不過,這次比先前的可是急促得多了。

只見房中的人,神色全都凝重起來,厲單道:「是總堂的人到了。」說著要整衽相迎。

丁瘦鶴道:「未必。」

厲單本就瞧這人不順眼,但「六分半堂」的要人將到,不便發作,只瞪了他一眼,丁瘦鶴道:「我也有人伏在附近。」忽聽遠處傳來兩聲蛙鳴,丁瘦鶴這才舒容道:「果真是總堂的人。」要起身開門,神態比厲單還要恭敬。

顧寒林卻伸手一攔。

他身後兩名書生,一晃身到了窗前,一個推窗,一個摸出把火石刀碰敲一下,星火一亮,不久,只見遠處黑暗里,也有星火一閃。

顧寒林這才展眉:「確是總堂的人。」

厲單冷哼一聲:「顧大總管和丁老板果然耳目眾多。」

顧寒林綳著臉:「好說好說,今晚是總堂來使,不能不周全一些。」

厲單深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定凳:「總堂還有一位來人,不知是誰?」

丁瘦鶴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起來,隨口應道:「可能是……」還未說完,就聽到樓下傳來的指掌聲,就連在木櫃里的王小石,這時也禁不住好奇。

他來這里的目的本來是想要知道這些殘障的可憐人,為何會遭人殘害?不料卻瞧上這一場熱鬧,連名動大江南北的人物趙鐵冷、霍董,也將出現在眼前。

這時候,門上又響起了五急一緩的敲門聲。

厲單兄妹、顧寒林、丁瘦鶴等一齊整衽站近門前,由李越開門。

門打開,沒有人。

李越奇道:「怎會沒人──」王小石在櫃縫里細看,只見燭光微微一晃,房里便多了三個人,像落葉從窗外飄進來一般,無聲,無息。

三個人。

一個枯瘦禿頂的老人,銀眉白髯,一雙手全攏在袖里,似乎手里握著什么珍寶一般,不容他人看見。

一個冷硬如鐵的人。

他的臉是四方型的,身材也是四方型的,連手也是四方型的,整個人就像一個箱子。

鐵箱子。

另外還有一個人,一進來就似有意無意,往王小石這兒看了一眼,剛剛好正跟王小石的眼光對了一對。

王小石一震。

那人就是日間所見那個仰臉看天的人。

這時候他不看天。

他看燭火。

燭火閃在他眼中,他的眼神是亮的。

他的眉是飛揚的。

他身體在房里一站,燭光仿佛只為他一人而亮,但他又灑脫得連燭光都沾不上他的衣衫。

──他是誰呢?

這時候,那一干武林人士已發現房中多了三人。

「趙堂主。」

「霍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