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奇跡(2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503 字 2020-08-25

隔了半晌,他發現樓下街心的綠傘,一一散去。

又等了一會兒,遠處的馬隊也靜悄悄的離去。

狄飛驚安詳得就像是一個正在欣賞雨景要成詩篇的秀才。

然後他聽到遠遠傳來三兩聲忽長忽短的鐵笛嘯空的聲音,遠處似乎還有人搖若小蹦叫賣狄飛$這才說話:「奇怪。」

※※※

他說了兩個字,不過卻不是喃喃自語。

他似乎在眼人說話。

可是,這樓子里,卻只有他一個人。

他是在跟誰說話?

※※※

他說了奇怪二字,忽有人也說了一句:「你奇怪什么?」

一人自屋頂「走」了下來。

他也沒有用什么身法,只是打開屋頂前窗走下來的。屋頂和二樓地板之間沒有什么樓梯,可是,他就是這般平平穩穩的走下來的。

這人穿看灰袍寬袖,一只左手攏在右襟里,走下來的時候,狄飛驚忽然感覺到這真是雨天,真是個陰暗約雨天,真的是陰郁迫人的雨天!

——場雨還不知道要下多久?

——雨季過後,就要下雪了。

——下雪的時候,不知道要多久才見到陽光。

這些只在他心里轉上一轉,嘴里卻道:「總堂圭在屋頂上久候了。」

那老者笑道:「老二,你也累了,先洗洗眼,再洗洗手。」

他這句話一說,就有兩名俏麗的少女,捧了盛水的銀盆和潔白的毛巾上來,小心翼翼的放在狄飛驚身邊的桌子上。

狄飛驚笑笑。

他真的舀水洗眼,然後用白毛巾浸了水,擰得半乾,敷在臉上,白煙昌,過了一會,才掀開毛巾,再浸在水里,然後又換一個亮麗的銀盆,他把雙手浸在水中,隔了半晌,才慢慢而仔細的洗手,洗得很出神、很用心、很一絲不苟。

老者憑欄遠眺,頸下疏須微動,大概雨里還掠過了陣風罷:老者的衣袂也略略$動看。

狄飛驚很耐心的洗好了眼,洗好了手,他的眼睫毛還漾若水珠,雙手卻抹得十分干凈,不讓一滴水留在指間。

老者也很耐心的等他完成了這些事情。

他年紀大了,知道一切成功,都得經過忍耐;他年輕的時候比誰都火爆,因此創出了天下,不過,天下是可以憑沖勁闖出來的,可是要保天下,卻不能憑沖勁。

而是要靠忍耐。

所以他比誰都能忍耐。

每當要用人的時候,他更能忍耐:尤其當用的是人才,更需要耐心等待。

他知道很多事都急不來,而有些事更是欲速則不達的,所以他使像一個獵人、一位漁夫,一般,布下陷阱撒了網,便退在一旁養精蓄銳,靜心等待。

忍耐有許多好處,至少可以看清局勢、調整步伐、充實自己、轉弱為強。

一個人不能忍耐,便不能成大事,只能成小寶小業。

而今「六分半堂」當然不是小小寶業。

他特別能忍狄飛驚。

因為狄飛驚是人才中的人才。

狄飛驚有兩大長處,他的長處在開封府里是第一的,絕對沒有人強得過他。

狄飛驚的一雙手。

狄飛驚的一對眼。

所以他要特別保養這雙手、愛護這對眼睛。雷損非常明白。

他今天苦心積慮、費心策劃這一場對峙,便是為了狄飛驚和蘇夢枕的這一場會面,而這一場會面,便是為了一場談判,這場談判的結果不重要,狄飛驚眼里看出的結論才更重要。這就是觀察力,如果善於運用,一個人的觀察力絕對比財富還值錢。

蘇夢枕走後,狄飛驚只說了兩個字:「奇怪。」

為什么「奇怪」?

什么事「奇怪」?

雷損並不太急,他知道狄飛驚一定會向他說出來:無論任何人像狄飛驚說話那么有分量、判斷那么精確,他都有權賣個關子,高興時才開口。

狄飛驚終於發話了:「奇怪,蘇夢枕為什么要這樣急?」

雷損很小心的問:「你是指他急於跟我們一分高下?」

狄飛驚垂看眼、低若頭、看若他的一雙潔白的手道:「他原本不必那么急的,局勢對他越來越有利。」

雷損沒$答腔,他在等狄飛驚說下去。

他知道狄飛驚一定會說下去。

就算狄飛驚不是向他的上司報告觀察的結果,他也一定會說出來,因為一個人有特殊的看法、精彩的意見,總是希望有人能欣賞、有人能聆聽。

雷損無疑是一個最好而又最高級的欣賞者、傾聽人。

狄飛驚果然說了下去。

「一個人要這么急就解決一切,一定有他不能等之處,那便是他的苦衷,一個人的苦衷,很可能就是他的弱點。」

他說到這里,停住。雷損立刻接下去:「找到他的弱煞,就可以找出敗他的方法。」

狄飛驚立刻道:「是。」

雷損道:「可是,他的苦衷是什縻?」

狄飛驚的臉上出現了一陣子迷惑的神情:「我們不知道。我們只能猜……

雷損試探看道:「他的身體……了」這就是他請狄飛驚跟蘇夢枕照面的主要目的:只右狄飛驚才能看得出蘇夢枕是不是真的有病?痞得怎樣?是什么病?

——蘇夢枕是個不易擊倒的人,他幾乎沒有破綻,他的敵手也找不出他的弱點。

——但每個人都有弱點,不過高手都能掩飾自己的弱點,且善於把弱點轉化為強處而已。

——一個人武功再高,都難免一死;一個人身體再好,也怕生病。

蘇夢枕生的是什么病?如果別人不能擊垮他,病魔能不能把他擊潰?

這是雷損最想知道的消息。

「他是真病;」狄飛驚庄嚴地道,因為他知道臼己所下的這個判斷足以震動整個京城、半個武林:「他全身上下,無一不病;他至少有三、四種病,到目前為止、可以算是絕症;還有五、六種病,目前連名稱也末曾有。他之所以到現在還不死,只有三個可能。」

他深思熟慮的道:「一是他的功力太高,能克制住病症的並發;可是,無論功力再怎么高,都不可能長期壓制病況的惡化。」

他的眼睛又往上睇去,雷損靜靜的等他說下去…他的臉上既無奮亢、也汶怒傷,他的表情只是專心,甚至近乎渡有表情。這是狄飛驚最「怕」的表情,因為在這「表情」里誰也看不出對$內心里真正想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種可能是他體內七、八種病症互相克制,一時發作不出來。」

「第三種可能呢?」

雷損問。

「奇跡。」

狄飛$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