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刀還是劍(2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1466 字 2020-08-25

在大城里、大街上所發生的事情,就像一葉孤全都不剩。

人在時間之流里也豈非如此?

既然如此,什么豐功偉業,什么蓋世功名,與歷史的長阿相比,宇宙的浩森相較,$不如滄海一粟、微弱無依?不過,人在世間卻不惜互相傾軋、分毫不讓,來攫取一些可悲復可憐的「成就」?

可是,你難道能為了存在的渺小,而放棄盡一己之力、不再努力么?

不能。

千古功過唯一笑,即是流螢也燃$。這句自擬的話,便是王小石的觀念。

白愁飛的看法呢?

※※※

不知道白愁飛有什么看法,但他卻看見白愁飛在看看一個人。

一個無論站到那里、跟什么人站在一起,都能夠顯得鶴立雞群的人。

甚至這人生下來的時候,也比別人高大豪壯,笑的時候要比人發怒還威武。

這個人,正負手寬步,走向三合樓。

他只是隨意邁步,但整個街子里的人們,都忍不住看他,忙看干活的苦哈哈,看了他一眼,竟似忘了自己背上的重擔;替主人$馬的少年家丁,看見了這個人,覺得自己神威凜凜,變成了馬上的主人;銖錙必較、暗扣秤頭的小販們,忽瞥見了這個人,就像蒼蠅被蜜糖吸引,竟忘了我還碎錢;街上的女孩於,看見了這個人,就想起了自己夜夜在夢中出現的情人,仿佛正如眼前的人,雄姿英發,日光這回像蒼蠅黏上了**;而小孩子看見了這位豪邁威風的大哥哥,幻想將來也要長得跟他一般英挺好看。心里邪的人不敢對他正視,性直的人看了也自形穢陋,而這個人本身,像心知肚明人人都在注視他似的,大搖大擺的走過大街,走向三合樓。

敢情是那大漢太過引人注目,街上的人才忘了再看王小石和白愁飛,而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漢的身上。那個人走過的時候,有一輛馬車,本來正急急趕路,趕車的人抖控$繩,正縱勒閃避街上的行人,但忽瞥見路上橫過這么一位高大威猛的人,給他側睨一眼,只覺藍電也似的眼神射來,如同遭了一殛,一失神下,眼看馬車就要踐踏上一個正在路心傻楞楞地看看這威武大漢的幼童|。

那高大威猛的大漢從容的橫跨一步,一手按住馬頭,馬車就戛然而止,趕車的人幾乎被陡然的急止挫飛出車外,大漢的另一只大手,卻似麻鷹捉小$般的,把小孩子揪到路旁,並溫和的話誡他道:「小孩子,以後要是沒大人帶看,不許滿街亂跑。」那小孩子早就已嚇楞了、看瘋了,趕車的人也呆在轡上,連馬也不敢亂奔亂竄了。那大漢說完這句話後,又繼繽走向三合樓。每一步隨隨便便邁出,都似常人四步之寬;每一步都龍行虎跨,像跨一步就在地上烙列了個鐵印章一般。

王小石因白愁飛注目而望去。

他比白愁飛看得遲一些,所以始終未曾看清楚那大漢的臉貌。

※※※

那名大漢走入了店門。

一時間,店里的伙計都當他為上賓,連店里的客人都自形猥陋,自覺比這人低上三級,巴不得吃飽就走,不敢與此人平起平坐。

世間懂得看人內心的人,一向不多,但識得看人衣飾的人,所在多有,單憑這大漢身上穿的似絲非絲、似緞非緞、既有棉布之暖而又兼得綢布之涼爽的布料,明而顯之是敦煌道上「家和堂」的貴重貨色,單只這件衣料,可能就要比自己家里所有衣服加起來都昂貴一些,所以就算不看那名大漢的堂堂相貌,心里也早就矮了一截。

一大截。

伙計當這名「貴賓」蒞臨,是無上的光榮,忙把雅座騰出,座位向陽,還江近街,伙計更$呼殷勤,捧巾奉茶的一如許多酒樓茶居,把名人、京官千方百計的請來作「活招牌」一般連這樣出色的人都入咱這家店來,足見這家店子是如何的高尚,怎樣的與眾不同了。

所以難怪有人認為:上館子不再是為了吃好菜,而是為了「$名氣」;穿衣服不再是為了保暖,而是為了「顯氣派」。

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罷,那胖嘟嘟的「飯桶」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人人干活,都是為了吃飯充$,怎么現在的人,都光吃菜而不吃飯?」他呷了一口茶又道:「何況現在連菜都不是拿來吃了,只拿來看,酒也不是拿來喝的,卻拿來光浪費、顯排場。」

這時候,那名大漢剛叫了一$子高粱。

他一手提看酒$口往嘴里就倒,一半倒在嘴里,另一半自嘴邊溢出,弄濕了衫子,他倒一點也沒有在意,豪態依然。

可是,那「飯桶」這么一說,分明是針對他而發言。

那大漢怔了一怔。

店里的人都知道不好了,心里暗忖:那「飯桶」不自量力,竟敢得罪那名氣宇非凡的猛客會有苦頭$了。

果然那猛漢放下了酒$。

他緩緩的轉頭,望向那「飯桶」。

他一跨入三合樓的時候,就知道三合樓這底層里里外外只要是活看的人,不管是掌櫃還是伙計、客人還是乞丐,都看看他,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便是這個吃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