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風色、月色.人影、舞影(2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576 字 2020-08-25

白愁飛卻踱到船頭去看月亮。

江心月明。

江水滔滔。

快天亮的時候,王小石和白愁飛都過對船去歇息。溫柔則留在大船上甜甜地睡著了。田純卻不帶一點聲息地站了起來,在妝台前,捫著銅鏡,照出一個像幽魂狐仙的臉蛋兒。

這幽艷的臉靨卻沒有笑容。她端正、嚴肅地,甚至略為帶一些緊張地,把發上一支跟頭發完全同色的黑夾子卸下來。

她用纖秀的手指和指上細長的指甲,輕輕地剔著那一枚「發夾」。

「發夾」一邊是鈍的,一邊卻是尖的。

針尖在燈下閃著淡藍,偶爾在燈光反射蒙出一片疑真似幻的七色彩。

她又摘下雲髻上的一支金釵,旋開釵頭,把這支曾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往者天仇腦後戳了一下的藍彩夾針,小心翼翼地塞入釵心里。然後才又照了照鏡子,團團浮現了一個迷樣的笑容。

她肯定一件事:除非是把者天仇的頭發全部剃光,詳加檢查,否則,誰也不可能找到那一個細小的針孔。她可以放心了。

然後她踱出窗艙外。

蘆葦尚未全白,野雞宿之處有靜靜的拍水聲。月亮清明得像照明事間所有事。

所有的事。

包括她的衣服、她的臉、她的心。

他們在同一條船上,結伴而行,在一起吃,在一起喝,在一起笑,在一起鬧,在一起談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傳說,在一起談武林中莫可耐何的故事。

白愁飛似乎沒有先前那么傲岸,一如他自己說的:「一個人笑多了,就傲慢不起來了。」可能是因為這幾日來他笑多了一些。

田純卻更柔艷了。有時候她跟這些新相知鬧得就像個小女俠,她能喝,白愁飛和王小石都喝不過她,她也可以搖骰子,豪興得像個賭坊的小老板娘。

不過大多數時候,她只是在一旁,亮著水靈水靈得眼,在巧巧倩倩地笑著。

有時候在笑看溫柔。溫柔常帶著少女的嬌戇,鬧得像一尾愛笑而易受傷的魚。

王小石呢?

王小石在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真誠地投入,真摯地交往,但也忽然覺得:這一趟江湖行,他仿佛已捉到了真諦,幾個宗師在年少時,在明月清風、江上舟中、會過聚過,不管他年是不是相濡以沫、相依為命,還是相忘於江湖、不見於天地之悠悠,但總是在一起過、開心過、熱鬧過、沒有隔礙地度過了一段時日。

有一天晚上,皎皎江月依舊照在波心,照在人臉。溫柔笑道:「到了京城,你們要干什么?」

大家都沒有說話。

溫柔又來指定對象。

「你先說。」她指著王小石。

王小石微含笑意:「去碰碰運。」

白愁飛仰首望月:「去闖一番事業。」

田純忽然幽幽地道:「是非要有一番功名事業不可嗎?」

白愁飛斷然道:「男兒不能開萬事功業、名揚天下,活來有什么意思?」

田純有些惶措地抬頭,有些纖痛凳:「活得快樂、平安,那不是很好嗎?」

「那是沒志的想法。」白愁飛負手昂然道,「我不是。在我而言,平靜是痛苦的,漁樵耕讀,不如一瞑不視,何必渾渾噩噩度日子!」

王小石卻說:「我只要試一試,是不是一定有千秋名、萬事功,我不在乎,不過,不試一試就放棄,總有些遺憾。你呢?你去京城干什么?」

「我?」田純純純地一笑:「我不是赴京,我只是回家。」她眨著眼睛、像星星從漆黑的蒼穹掉落在她眼里,「回家就是我的心願。妹妹你呢?」

溫柔想了想,忽然有點扭捏起來,竟臉紅了。

「嫁人?」田純調笑道。

溫柔嗔道:「你呀,你才是想瘋了。」

田純又道:「哦,你這輩子不嫁人?」

溫柔赧赧地道:「我先找到師兄再說。」

想起溫柔有個名滿天下的師哥蘇夢枕,王小石覺得後頸有點癢,白愁飛也覺得有些訕然,於是他道:「田姑娘,面對如此美景良辰,彈首曲子好不好?」

田純側了側頭,笑問:「你怎么知道我會彈琴?」

白愁飛道:「這樣美麗之的手指,不會彈琴才怪!」

田純道:「誰說的,我這十指還會殺人呢!」說罷盈盈地起身,白愁飛仍笑著調侃說:「我信,我信!」

田純取了一架燒焦了一般的古琴,咱們錚琮錚琮地撫了幾下琴弦,王小石脫口道:「好琴!」

田純巧巧一笑,流水似的琴音,自十指彈捺下而出,像江山歲月、漫漫人生、悠悠長路、盪盪版圖。白愁飛忍不住低喚了一聲:「好指法!」

王小石一時興起,掏出一管瀟湘竹蕭,幽幽地吹奏,和著琴音,伴奏了起來。

白愁飛忍不住舞了起來。

在月光下,他衣袂飄飛,直欲乘風歸去,唱著一首乍聽琴韻蕭聲便諳的曲子。預知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白愁飛隨譜的詞飄逸而逝。

就在這樣的江上、月下、風中、船里,一蕭一琴酣歌舞,興盡意猶,一曲既罷,三人相視一笑,溫柔飲恨似地說:「可惜我不會跳舞奏樂,什么都不會,姊姊你真行。」

田純安慰她:「你可以唱歌啊。」

溫柔嘟著紅唇道:「不行,少時在家里,我張喉嚨才唱了兩句,籠里的百靈鳥都病了兩天,我要一開金口這么一唱,你們琴彈不下去了,蕭吹不下去了,跳舞的一定跳到海里去了。

她這樣一說,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來。

這一晚的風色、月色、歌聲和舞影,開心歡顏,都留下不盡的風情。

第二天,白愁飛和王小石從他們的船里走上岸邊大船時,發現船上的婢仆箱篋全不見了,只剩下仍在羅帳里恬睡的溫柔。

田純也不見了。

只留一張牽浩有淚痕的素箋。

箋上不留下片言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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