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魚(1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2576 字 2020-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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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四個人習慣了在一起,有一天,忽然少掉了一個人,會有什么感覺?

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只戒指,初戴上去的時候,總會有些不習慣,可是一旦成為習慣了的時候,再把它除下來,就會覺得象失去了什么似的。

更何況不是戒指。

那是一個女子。

一個天真稚、溫柔多才、而且還會臉紅、有點焦躁的女孩子。

有一天她走了,連半句話兒也不留。

剩下的三個人,有什么感受?

溫柔得不住咕噥著罵:「田純這算什么了?招呼也不打,就影兒都沒了,她怎么能這樣子#糊怎么能這樣子!」

王小石心里也難受,只道:「也許她有事罷,也許她是有苦衷罷,其實,咱們也不路,有事可以大家一起辦,有苦衷也可以言明,不過,」王小石一面替她解釋,一面又駁斥了可以原諒她的理由,但還是忍不住替她找借口:「有些事,恐怕人多反而不便,既然有苦衷,又怎能告予人知呢!」

他很快地發現白愁飛並沒有答腔,而且是陰沉著臉,在靜泊的江邊垂釣。

王小石也向船夫借了魚桿、魚絲、魚鉤、魚簍,坐在白愁飛身旁釣魚。

溫柔才沒有那么好心思。

她到岸上逛市肆看熱鬧去了。

良久,白愁飛沒有釣著魚,王小石的魚桿也未曾動過。

白愁飛沒有說話。

王小石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陪他釣魚。

岸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兩人卻只靜靜坐在堤邊,垂著長絲。

岸上綠柳,隨風搖曳,垂拂波心,遙遠翠峰巒疊,白塔映江,皚雲藍天,晨光如畫。兩人始終都沒有說話。

到了晌午,溫柔手拎了東一包、西一堆的好玩事物,興高彩烈地回來,便要催船開航了。

王小石說:「不再等一會嗎?」

白愁飛頭也不回,只說:「不等。」日頭照在他的華衣上,卻有一寂靜的感覺。

三人在船艙里用膳,有一碟是糖醋鯉魚,溫柔嘴饞饞的,笑問:「我猜是哪一個釣的?」

她用筷子指著王小石:「你!」王小石搖頭。她垂眸側頭,眼珠兒一轉,又指著白愁飛:「一定是你!」白愁飛自是不答理。

溫柔得啪的放下筷箸,努著嘴懊惱道:「兩個都不是,是魚兒自己跳上岸來,自行炒成一碟不成!」

王小石迅目瞥了白愁飛一眼,向溫柔道:「不是我,不是他,只是船家買的。」

溫柔這才想通了,不解地道:「咦?怎么你們釣了半天,什么都沒釣著?」

說罷就逕自吃個津津有味。

白愁飛呷了一小口酒,回目問王小石:「怎么你也沒釣著?」

王小石反問:「你呢?」

白愁飛道:「我的魚鉤沒下餌,餌不足取,魚是不會上鉤的。」

王小石道:「我不是去釣魚的。」

白愁飛道:「不去釣魚,難道去被魚釣?」

王小石笑了:「我只是去看魚的。」他說,「魚在水里,悠游自在,何苦要釣它上來?我們又不是非吃它不可,如果水里游的是人,下釣的是魚,那又如何?」

白愁飛道:「但現在明明我們是人,它們是魚。這世上的人一生下來就分有貧賤、富貴,也分聰明、愚笨,有幸不幸,到日後弱為強欺,理所必然,如果魚是人,人是魚,魚也一樣把人釣上來。既然你我不是魚,魚就合當遭殃,世事大都如是。」

王小石望著岸上綠女紅男穿梭紛忙,搖首笑道:「我們不是魚?天公不正養了一大缸魚,只看幾時要抓一尾上來蒸的烹的煮的罷了!」

白愁飛冷哼一聲,道:「可是我既下了鉤,就要釣到魚兒;如果被魚拖下了水,或反被魚釣了,那不是因為我的手不夠穩,我的餌不夠瞧,而是因為我本來誠意,不想釣它,反給它溜了。」

話未說完,溫柔已夾給他碗里一個大魚頭。

溫柔笑道:「你們人啊魚的,不知是不是在堤上釣魚閃了魚仙,迷了魚美人!來啊,先把魚頭吃了再說罷!」

白愁飛望向碗里,只見碗沿擱著的魚頭,正以死灰色眼珠瞪著他。

京城較近,眾人上了岸,打算由陸路走,三人以兩百七十兩銀子,買下了三匹腳程有力的良駿,都是白愁飛付的銀子。王小石過去牽馬,溫柔向白愁飛道:

「不如雇轎子罷,大熱的天,這樣路,敢情把人曬得皮焦唇裂。」

白愁飛沒有好道:「你肉嫩,自己去雇罷,江湖風霜可不是讓你這大小姐尋樂子的!」

溫柔睜著一雙美目,嗔道:「你們兩個大男人,難道就這樣狠心地讓一個女孩子被風吹、日曬、雨淋、塵染嗎?」

白愁飛愛理不理地說:「像你打扮成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只在有便宜時就當女的,有快活時便充男的,還要我把你看作身嬌貴的大姑娘不成!」

溫柔連吃了兩次釘子,不由得她不惱,「你這算怎么回事?幾天來,黑臉玄檀似的,誰得罪你了?告訴你,本姑娘可不是慣受的,也不慣讓人出的!」

白愁飛冷笑道:「我也不慣服侍大小姐的。你愛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們可要在馬上程。」

溫柔一聽更,心頭就越發覺得委屈:「你不服侍大小姐,就光服侍田小姑娘?人家只字不留就走,難為你還又歌又舞的,姑娘可不領情,你就黑了幾天嘴臉,要真的有,跳下河去尋個痛快不好,何必在我面前充字號,稱男兒本色!」

她這一番話,說得白愁飛按捺不住,正刺中他的傷口,於是大聲道:「我服侍誰,我高興,你管不著!王小石留你,我可沒留你,你大可以痴纏著他,天涯海角跟去,跟我可毫不相干!」

溫柔也被刺得好傷,簡直是被刺著了骨髓,得一張臉都紅了,恨恨地道:」你好,姓白的,你得意!我就一個兒走,咱們開封府里見!」

白愁飛袖手啞然道:「好啊,請便,我就不送了,小石頭正好回來,要不要扯他一道?」

溫柔得噙著眼淚,一躥身,就上了馬,把繩搶在手里,打馬而去。王小石不明究里,怔立當場,望著那遠去的動影出神。

隔了好半晌,白愁飛才向王小石歉然道:「小石頭,這事是我不好,把她給走了。」

王小石有點失魂落魄地道:「她……她還會回來么?她獨自去京城么?」

白愁飛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王小石以為溫柔也會像上次在漢水旁一般,終會悄悄地回來。

可是沒有。

溫柔再也沒有回轉。

他們沒有馬上出發,多等了兩天,結果還是一樣。

白愁飛只好和王小石並騎赴京。

在京城,有一切好玩的事物,有任何可能的會,有千金一擲的豪賭,有一笑傾城的美人,有僅在幻想中出現的一面,也有令人完全想像不到的一面。

在這大城市里,也是活力的源泉,暮的蒸籠,既是功名的溫床,也是罪惡的深淵;是英雄得志之地,名士得意之所,亦是志士頹靡之處,好漢落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