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手刀掌劍(1 / 2)

溫柔一刀 溫瑞安 12974 字 2020-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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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蒼生第一個就按捺不住。

這些人中,他所吃的虧也最大,他巳不得早些收拾了這小子,好去殺了唐牛泄恨。

他雙掌一台,一上一下,擦掌倏分,破空尖嘯之聲陡起,掌勁在嘯聲之前已玫到王小石左肩,但任鬼神的「鬼神劈」卻在「蒼生刺」內力攻到之前,遙劈王小石右肩,其中來看顏鶴發一聲清叱:「接招了!」

王小石看准來勢,猛一沈身。

他這一沈身,沈得恰是時候。

「蒼生刺」、「鬼神劈」都擊了個空,兩股剛猛的內力,交撞在一起,「砰」的一聲,任鬼神、鄧蒼生全被對方內勁震得一晃。

但就在王小石沈身的時候,一股柔力已無聲無息的涌至。

柔力就發自朱小腰的皓腕與指尖。

武林中,能以腕底及指尖隔空發動的掌力,本就不多,能使「陰柔綿掌」的人,更是少見,把「陰柔綿掌」練得可自指尖、手腕發勁的,就只有朱小腰一個。

朱小腰這一招似有還無的攻到,但卻要比任鬼神和鄧蒼生那兩記猛攻還要可怕。

王小石忽然雙手一掛。

他的兩爿袖子,忽往上空一卷,再撒下來。

他的身子仍然半沈,馬步平貼,這一招看來詭極,朱小腰的「陰柔綿掌」已當胸攻到,他既不躲避,也不硬接,卻突然舉袖,難道是投降不成?

朱小腰這一出招,站在戰局之外的唐寶牛已頓戚寒意,張炭不由自主悄悄的退了幾步,以避寒鋒,唐寶牛咬牙苦挺,也暗佇打了冷顴。

而今兩人一見王小石擺出這種姿態,大為詫異,兩人身影一晃,想要加入戰局臂助,不料分別覺得肩上一沈,雙腳寸步難移,回首一望,原來是白愁飛,雙手各伸出一指,□在兩人肩膊上。

可是這一只手指相加,卻仿似有千鈞之力,張炭與唐寶牛休想移動牛步。

張炭與唐寶牛心中均是一栗:要是這家伙是敵人,自己這條性命豈不就像他指下的螞蟻。卻見白愁飛眼中發看光。

他看看王小石的招式,就心頭發熱,臉上發熱,眼光也發熱。

「好招式!」他心佇喝道。

「砰」的一聲,朱小腰小小的腰身一挫,令人心疼一折,像要折斷似的,幾乎飛出了窗外,但她隨即又徐徐的站了起來。

腰身美好如昔,並沒有折,也沒有斷。

就像猛烈的強風吹襲,柳枝飄曳,但卻不折。

不過,剛才那一陣豈是強風?

王小石趁「鬼神劈」與「蒼生刺」對擊之際,以巧妙把兩股內勁轉送了過來,跟它的「陰柔綿掌」對擊。

「陰柔綿掌」雖擅於消解內家罡氣,但一下子要面對已經因對□而爆炸開來的「鬼神劈」與「蒼生刺」厲勁,就像一個本來食量極好的人忽然要他吞食五十粒佇,恐怕也吃不消。

唐寶牛這才明白王小石的用意。

也了解白愁飛為何制止他們前去。

他地想起了張炭的飯量,所以問:「如果我先讓你吃下五十粒蛋,你還能扒下幾□飯?」張炭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摸不看腦袋,只好答:「對不起,王八蛋送來的蛋,我一向不吃。」要不是白愁飛的手指仍按若他倆,要不是顏鶴發這時已發動了攻擊,兩人這會兒恐怕又要動起手來了。

「擒拿手」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近身。

如果不能貼身近搏,「擒拿手」根本矢去了效用。

事貿上,擒拿手在近身搏戰中,一直都是最有用和最有效的武功之一。

可是顏鶴發的「鷹爪手」卻完全突破了這個制限。

他一發招,就是「金蛟剪」,雖然是隔空發出,可是等於在半空佇有一對無形的鐵手,左扣咽喉右鎖協,急攻向王小石。

王小石在方寸之地,急翻疾騰,「橫架鐵門閂」,步眼陡換,「雲龍抖甲」,破解這一招隔空擒拿。

顏鶴發的「隔空鷹爪」,卻一招緊過一招,「韋陀捧杵式」,跟若卷掃而至,招未用者,「洗窗泄地」、「鐵羽凌風」,上攻下取,掌尢凌空,真快真勁,不容登空,便已變招撤掌易招換式,勢子快若電忙石火。

這簡直比與人近身肉搏施展擒拿手術,還更多了一層方便,更增一倍猛烈。

顏鶴發這一出手,王小石便嘆了一聲。

白愁飛也「噫」了一聲。他知道現刻若換作自己,「驚神指」也得要出手了。

卻不知王小石如何應付?

王小石長嘆一聲,出刀。

他並沒有拔刀,如何出刀?

他只是以掌為刀。

刀割空,乃勢破空,刀勁越空。

刀氣在顏鶴發每一招剛剛施出之際,已劃斷了他的後勁。

故此,就算顏□發的「隔空鷹爪」施加在他的身上,也等於完全失去了效用。

顏鶴發每攻一招,王小石就發隔空刀氣,切斷了他的勁力。

對方每攻一招,他,即隨手破去。

顏鶴發身形急走,這人童顏鶴發,激戰時眉發激揚,臉容又俊秀異常,但攻出了三四十招、依然打空之後,他的一張臉,也越脹越紅了起來,也難免開始有點氣喘咻咻了。

王小石好整以暇,只看准來勢,對方招式一發,他才發刀。

這是什么刀?

白愁飛在這時突然想起了兩個人。

一個是當年「權力幫」麾下的「八大天王」之一:「刀王」兆秋息,兆秋息一身是刀。一生精研刀法,可是他最為人稱絕的一把刀,還是他人刀合一的「手刃」。

另外一個是何不樂。何不樂是「試劍山庄」的副庄主,外號「一刀斷魂」,就連當年威震天下的「鐵拳」屈雷,也是死在他的「手刃」之下。

這兩人的武功家數,全然不同,但拿手絕學,都是「手刃」。

可是王小石所使的,還不止於「手刃」。

「手刃」尚不能隔空發勁。

王小石以手為刀,揮灑自如,使來宛如手中握有一把丈七長刀,無堅不推,無固不破.無攻不克,這簡直可□當年蕭秋水縱控白如、似刀非刀、意在刀允,乃隨心到的「小刀」。

蕭秋水便曾用「心刀」掌敗了「刀王」兆秋息的「手刃」。

王小石的出手,更像「心刀」。

王小石每劃出一刀,顏鶴發便得手忙腳亂了一會。

王小石並沒有反攻。

他只是破招。

他的刀越使越快,越來越凌厲,三合樓上,全被森寒的刀氣所籠罩。

不過他的敵手,卻不只是顏鶴發一人。

朱小腰、任鬼神、鄧蒼生也全力出手。

「陰柔綿掌」、「鬼神劈」、「蒼生刺」和顏鶴發的「□扒手」隔空交織成猛勁柔力的氣流,縱橫交□,攻殺王小石。同時間,四人力位疾變,乾、坤、坎、離、艮、震、巽、兌。四大力位急移,兼走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一時斜月三星式,一時漁父撒網式,手底下綿延回環,四人鼻窪鬢角都見了汗,每招擊虛攻際,閃翻攫撲,這下才算是激出了四人的看家本領、一身功力。

一向膽大的唐寶牛,也為之口眩神馳。

本來戲謔的張炭,也為之目定神呆。

王小石的刀勢漸弱。

張炭忽問:「你想你的朋友死?」白愁飛本來正在注視場中,眼中發出狂熱的光芒,聞言一怔,「什么?」張炭道:「你再不拿開你的手指,張大爺就不能去幫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就要死了。

「白愁飛一笑道:「你放心,我這個朋友,可不怎么容易死;能制他死命的,依我看,北京城佇,只有幾個人有資格,但也說不定反死在他的手上……」唐小牛眼佇不放過這么精彩的劇戰場面,耳佇又不放過張炭和白愁飛的對話,口佇更接問道:「他們是誰?有沒有我唐巨俠?」

白愁飛雙眼也盯看場中,就像看一件稀世奇珍,喃喃地道:「雷損、蘇夢枕、我、關七、狄飛驚、雷動天……」

驀地,場中劍光掠起。

王小石發出了破空劍。

他右手發刀,左手出劍。

刀劍仍在鞘中。

但他以手使刀作劍,無疑要比真刀真劍更凌厲。

白愁飛見劍光,語音一頓,失聲道:「不行,雷動天還不行!」他一說完這句話,場中局勢大變。

任鬼神突然發現他的「鬼神劈」勁力被切斷、內力反挫,他正竭力卸去自己所發出的內勁,王小石已向他凌空發出一劍。

任鬼神倉促問硬接了一劍。

他橫飛出了窗外,然後扎手扎腳的掉了下去。

那是因為他應付這一劍已讓了他全力,連騰身輕功也無法兼顧。

他掉下樓去的時候,正好是鄧蒼生破牆而出之際。

鄧蒼生要應付王小石的凌空一刀,奮力接下,但被自己所發出的「蒼生刺」回挫,硬捱一記,撞破木板,往樓下落去。

朱小腰在刀風和「陰柔綿掌」狂風驟雨般的回挫之下,腰似柳條,游轉瓤盪,一忽兒飄上屋梁,一忽兒飛上柱椽,就像一葉輕舟,在雷行電閃與驚濤駭浪中起伏浮沉,但始絡沒被吞滅。

雖然未被吞茲,但畢竟也失去了方向。

顏鶴發始終以鐵牛耕地式強撐,千指上上作響,每攻一招,這種卜卜之聲更加沉響,刀光閃動,劍氣縱橫,王小石的一雙空手,竟比真刀真劍還可怕。

顏鶴發的眉愈白,須愈白,發愈白,但臉色更是漲紅。

他突然大叫一聲,沖天而起,一手在朱小腰腰身一攬。

朱小腰水蛇般的腰身,像被突然灌注了元氣一般,陡地彈起,與顏鶴發一齊掠出窗外,唐寶牛大奇,脫口道:「打不過,溜啦?」話未說完,顏鶴發、朱小腰、任鬼神、鄧蒼生已一齊掠了進來。

原來顏鶴發自知困戰下去,仍得敗於王小石的凌空刀、隔空劍下,於是驟然放棄,以內力灌注朱小腰,助她卻開挫力,兩人再一齊搶出窗外,截救了身形直往下墜的任鬼神與鄧蒼生,再度掠回三合樓來。

王小石一見他們叉上了來,分別站在東南西北四面,微微嘆了一聲。

他五指本已放松,現在又緊攏了起來。

左劍右刀。

白愁飛在王小石發出「隔空相思刀」的時候,已經想起了昔日名動江湖的兩個人:

何不樂與兆秋息,王小石一發出「凌空銷魂劍」的當兒,他又想起另外兩個名動天下的人物。

冷血與方中平。

「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平生與人搏戰,只進不退,只攻不守,絕學四十九劍,無一式妲劍自守,聽說他的第四十八劍,是以斷劍作招,後來又創出第四十九劍,以劍鍔為招,而還有第五十劍最後一劍。

「劍掌」很少人能逃得過冷血的「劍掌」攻勢下,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不例外。

當時武林之中,以掌作劍成名的,卻不是冷血,而是「袖中劍」□中平。

方中平是「長笑幫」的總堂主,他的絕招是「掌劍」。

「掌劍」雖名聞天下,直至後來為何不樂的「手刃」所破,但在真正的掌劍修為上,冷血的「劍掌」雖不怎么為人所知,但肯定要遠勝方中平的「掌劍」。

冷血的「劍掌」並不出名,因為那是他的殺手□。

一□人的殺手嫻,越是少人知道,越能達到殺手□的效果。

同理,讓人知道得大多的殺手□,就未必能算是殺手□了。

不過方中平的「掌劍」,是以掌作劍,把掌功練得可以發揮劍的威力,冷血則更進一步,把掌和劍合而為一,掌就是劍,劍就是掌,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王小石的「凌空銷魂劍」則不一樣。

既沒有掌,也沒有劍。

他使的可以是掌,也可以是劍,忽掌忽劍,不掌不劍,但跟右手刀配合之下,他的左手便赫然是劍,發揮了劍的威力,而且還發揮劍所發揮不到的威力。

故此,王小石左手劍的威力,可以說是被右手刀逼發的,而他右手刀的威力,也是給左手劍引發的。

這種威力,令人□為觀止。

令人咋舌。令白愁飛只有一個想法:不知自己的「二指彈天」在王小石的「隔空相思刀」、「凌空銷魂劍」一戰,究竟兒誰勝誰負?

若自己不能與這絕世奇刀、罕世奇劍一戰,可以說是天大憾事!

王小石也一臉憾色。

「再打下去,我可不行了:「他拱手道,「四位就此停手,咱們無仇無怨,何必非分死活不可?」

四人互望一眼。

顏鶴發沈看臉色道:「錯了。」王小石知道四人必不肯千休。在世間佇,有多少人勇於接戰而又肯承認失敗呢?他只有道:「那么……」

顏鶴發斷然道:「我們不打了。」王小石一怔,忙道:「承讓,承讓。」顏鶴發截道:「什么承讓,我們根本沒有讓,已盡了全力,但還是打不過你。」他頓了一頓,才道:「我們絕對打不過你。我們輸了。」王小石反而大吃一驚,心中震佩:這四名聖主,不愧為成名人物,竟然服輸,當眾承認戰敗。

顏鶴發接道:「不過,我們也很遺憾。」王小石奇道:「為什么?」顏鶴發微喟道:「我們保不住你了。」土小石不明所指。

顏鶻發道:「因為七聖主已經來了。」他補充道:「剛才我們踏下去的時候,看見七聖主和五聖、六聖,已到了樓下。」

白愁飛喑吃一駕,有三人到了三合樓下,居然連自己也一無所覺!

只見鄧蒼生、任鬼神、朱小腰臉上都出現很奇特的神色。

有的像是惋惜,有的像在慶幸,有的簡直是在幸災樂禍,總而言之,他們的眼光都似在看幾個醢死的人最後一面。

王小石頓戚不服氣,□聲道:「迷天七聖主是什么人物,我早想拜會拜會。」只聽樓下一人稚嫩的聲音道:「想見我,就滾下來吧。」王小石笑嘻嘻的道:「我想見你,你滾上來吧。」他這句話一說出口,眼前腳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三八空洞的人突然間,他們所站立之處,轟然下墜。

他們就算想縱起、跳避、找落腳處,也完全沒有用。

因為整塊三合樓二樓的地板,一齊征下墜去,仿佛這二樓木板原木就架在虛無□渺的地方,現在頓失所倚。

一峙之間,所有的事物,連人帶桌椅,包括四名劍婢和四名聖主,身子一齊往下沉。

麈煙四揚,那一大片木板轟然墜地。

白愁飛依然站立,飄然麈埃不沾。

他已閃到雷純和溫柔身後。

就是因為他的兩只手指,溫柔和雷純才並沒有仆倒。

四劍婢則跌跌撞瞳,陳斬槐更摔了個仰八叉,因名堂主們早有准□,所以並不狼狙。

唐寶牛則麻煩了。

他的塊頭特別大,在往下墜時,一時沖向前面,一時落到後面,拚命想把穩樁子,偏生馬步又不爭氣,踉跟蹌蹌,幾乎跌個餓狗搶屎。

張炭輕巧較佳。

可是他更忙。

他忙看去搶救那五十七只碗。

五十七只空琬。

那是他吃飯的家伙,沫不能打破。

這一干人隨看木板,落到樓下,樓下已沒有人,沒有桌椅,仿佛都給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移開了,只剩下一個空空的店於。

有兩個人,都蒙看臉,正迅速飛掠到三合樓門前一人的身邊。

這兩個蒙臉人在彈指間使折下一切支撐看二樓地板的事物,然後卻徒七聖主身邊倚立。

眾人落地,驁魂甫定,只見朱小腰、鄧蒼生、顏鶴發、任鬼神都向門前坐看的那人恭聲道「屬下叩見七聖主、關七爺。」

一時間,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七聖主」的身上。

「七聖主」迷天關七,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

他們沒有看到關七。

他們只看到一個空洞的人。

道個人並沒有蒙面,也沒有戴上頭笠之類的東西。

你一看這個人,便知道他是一個完全「空洞」這「空洞」,系指他的思想、感情、過去、現在、未來,甚至一切。

他的表情似在苦思,眉峰、鬢發上也似蓋上了雪花,但他卻有一張孩子臉。

這張孩子臉與顏鶴發全然不同。

顏鶴發是保養很好,童顏鶴發。

這人卻似長大到一個地步,就完全停頓了下來,他眼神的茫然,已經達到了空洞的地步,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都只讓人有一種空洞的感覺。

這個人,是坐在一張能夠推動的黑色椅子上。

這張椅子與其說是「椅子」,倒是更似囚車┃四面都是黑色的鐵,像個鐵箱子,人坐在佇面,只露出個頭來,就像是押解要犯一般。

不過,鐵箱子只問上了三面,有一面是打開來。那是正面。

因而,在場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到這空洞的人,雙腕之間,被一條斑褐色的鎖練扣看,鋼箍就在腕上,鐵練長僅二尺,雙踝之間,也有鋼箍,扣著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鎖練。

這個人,就像監犯一樣。

眾人見到了道人。只是他自哲得不可思議,想必是終年累月見不看陽光,心中都為他感到憐憫起來。

尤其是張炭。

他健康眉色與那人一相映照,更加對比強烈,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就覺得很不舒服,更為剛才差點摔了一大跤而不快,於是喝問道:「誰是七聖主?我們已下來了,還不滾出來他這句請一說完,那空周的人陡然抬頭。

那人一抬頭,張炭就嚇了一跳,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縻可怕的目光。

那么剛列的目光,那□可怕與凌厲的目光,居然是從一對完全空洞的眼佇發出來的。

厲光一閃而沒。

張炭已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心頭有艮奇怪的感覺。

他一向不想死。他活得十分愉快,也十分充實。他跟雷純相知,因為曾經答應過她一句話,受過她一次恩,便誓要維護到她出嫁為止,跟這樣一位紅粉知音在一起,他的心情自然是十分愉快;阿況他天天吃鈑,這是他最大的興趣,如果死了,便吃不到飯了,所以他從來就沒想過死。

而且他還十分怕死。

能不死時,他盡量不死。

為了不死,他不惜哭,也不惜喊救命。

他從不希望結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只被那人看了一眼,忽然間,心頭就似壓了一塊鉛鐵,幾乎有點想去死。

死是一種萬念俱灰的決定,不過那也只是一個決定,跟決定生、決定喜歡一個人、決定使自己開心起來一樣,都只是一個決定。

不過,當「不如一死」這個念頭生起來的時候,也同時是決定不再決定其他任何事情的時候┃所以才有所謂:「求死是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之說。

張炭只被那人看了一眼,突然就閃過:「生不如死」,這樣的念頭。

天昏黯灰沉,風卷雲涌。

風是逆風。

烈風吹得眾人幾□不開眼。

顏鶴發沉聲道:「七聖主關七爺已經來了,休得無禮!」眾人心中都是一凜。

這形同白痴般、囚犯一樣、空洞的人,竟然就是名懾天下、神秘莫測、武功高絕、號令黑道的關七!

眾人還是驚疑不定,忽聽頭頂上有人說道:「他是關七?還有沒右關八?」眾人猛抬頭,只見王小石一手攀住屋梁,往下注視,笑嘻嘻的看看下面的人。

關七也抬起頭來,眼神茫然。

王小石笑道:「可不是嗎?還是你抬頭看我在先。」說看□然而下。剛才他聽到外面有人喝令他滾下來,樓板立塌,他立即飛躍而起,攀住橫梁,依然堅持讓關七先抬目看他,他才有下來,飄然落到關七面前。

關七也不生氣,只迷迷惘惘的道:「關八,誰是關八?」臉上□出苦苦思索的神情,可是這一來,更顯空洞。

站立在關七身旁,一左一右有兩個人。

兩個人都蒙若臉,像兩尊鋼鑄的巨俑;右邊的人,穿看寬袍肥袖,指掌全攏在袖佇:左邊的人,戴若鹿皮手套,若去手指比一般人是乎要長出一半來,誰都沒有忘記這兩人就是剛才把整棟樓像切豆腐一般拆下來的人。

長指的人忽趨近關七耳邊,細聲細氣的說:「七爺,請下令。」關七茫然道:「下令?下什么令?」蒙面長指人道:「他們有辱聖主的威名,該下決殺令。」關七眼中迷茫之色更甚。「他們膽敢辱我的威名?他們為什么要辱我的威名?」蒙面高個於的長指人道:「他們不僅褻瀆聖主威名,還阻攔聖主迎娶雷姑娘的事。」

關七臉上仍是一片惘然:「我迎娶雷姑娘?」寬袍肥袖的人短小精悍,結實得像一記沉雷,乾咳了一聲,道:「雷姑娘就是口六分牛堂口雷總堂主的獨生女兒。」

,蒙臉長指人不單是指長,身形也很修長。「聖主要娶雷姑娘,雷姑娘就是聖主夫人,聖主夫人就是你的夫人,可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卻來阻攔。」

關七臉上已出現懊怒的神色,「誰是雷姑娘?」修長個子用中指向雷純遙相一指,道:「便是她。」關七看了一眼,忍不住看第二眼,若了第二眼,又禁不住看第三眼,越看,眼佇的茫然之色逐漸消減,取而代之的是溫柔之色。

可是,這時候,場中已起了極大的變化!

原來那修長個子向雷純遙指,白愁飛已橫行一步,,准備萬一對方出佇,他可以及時出手。

他已經右得分明:這一高一矮一修長一精壯的五、六□主,身分只怕要比前面四名堂主來得更高,而且武功也更莫測。

但他還是意想不到。

修長個子中指向雷純一指,尾指也同時翹起;向雷純那一指什么事也沒發生,但尾指朝離處,一股勁風,陡然飛襲,一名蘭衣劍婢哀呼一聲,額上濺出血絲,仰天就倒。

修長個子陰笑一聲,令人不寒而栗。

三劍婢驚呼,見同伴印堂穴汨汨流出鮮血,又驚又怒,仗劍向修長個子沖去。

白愁飛知道這些人決非這修長個子之敵,急叱:「停步。」那三劍婢因傷憤於同件之死,不管一切,仗劍要沖去拚命,唐筲牛不忍見她們去送死,連銜幾步,雙手一探,抓住兩名劍婢肩膊,道:「別去:」那兩名劍婢鄱是年輕女子,而今被唐寶牛一對大手,搭在肩上,正是寸步難移,心中羞憤,同時返身,一左一右,拍拍兩掌,摑在唐寶牛臉上。

唐寶牛嘩嘩大叫:「你們怎么打人?」撫臉呼□不已。

菊衣婢女氣呼呼的道:「誰叫你不規矩,教你知道厲害:「張炭見唐寶牛抓住兩名劍婢,他也長身攔住另一名梅衣劍婢,忽瞥見一旁的唐寶牛吃上耳光,果爾梅衣劍婢也一掌括來,他運退兩步,閃躲得快,嘻嘻笑道:「前車可監,萬幸萬幸:「不料,得意中一腳趾踩在溫柔的腳上。

溫柔見那修長個子一出手便施暗□,殺了閥衣劍婢,溫柔自是大為」怒,她正要街上,卻被唐貿牛龐大身形□住。她的輕功甚佳,一閃而過,不料剛好給張炭陡退之時,睬了一腳,痛得人心人肺。

溫柔這下心頭火,抬腿就給張炭臀部一腳:「死東西:敢踩本姑娘的腳趾!」張炭忽然踩看溫柔乍然返首,只見一張臉輕鎮薄怒,美得忘了形,心中不知怎的同時忽然想到兩個本來實在不相干的句子:「阿彌陀佛」和「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忙不迭想道歉,豈料「對不起」尚未出口,溫柔已一腳踹來。

饒是他躲得快,不致屁股捱踢,但腿肚子也給溫柔蹴了一下,踉蹌了幾步,怪叫道:你這算什么……凵」這一來,梅、竹、菊三劍婢都無人相攔,又持劍沖向修長個子。

白愁飛眉心一皺,同雷純道:「快喝止她們!」雷純不徐不疾的叫道:「不要去。」梅、菊、竹三劍婢陡然止步,竹劍跺足抗聲道:「小姐,蘭姐她不能白死……」

雷純眼中也含怒憤之色,但平靜地道:「白公子和王少俠會為我們討回個公道的。」

王小石早已一步跳出來,向修長個子戟指喝道:「你為什么動手殺人?」修長個子陰聲道:「既然動手,便應殺人;不殺人又何必要動手?」王小石怒道:「好:你可以隨便殺人,我可以隨時殺了你。」修長個子似乎在垂目端詳自己的手指,「一個人如果有本事隨時殺人,他就有權隨時把人殺死,只可惜你沒有這種本領,所以你只能作一個被殺的人。」

王小石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殺人的本領?」修長個子傲道:「因為你遇到我。因為京城佇沒有你這號人物。」他陰惻惻的道:自廢一臂一腿,滾出京城去,我們口迷天七聖口或可饒你小命:」王小石忽然笑了起來。

怒笑。白愁飛也在笑。

傲笑。

從來沒有一個人笑起來的時候,會像他那么傲慢。

唐寶牛看在眼佇,也很想笑上一笑,在旁的張炭就問他道:「喂,你傻笑什么?」

唐寶牛為之氣結。

修長個子也為之氣結。

因為他聽到王小石跟白愁飛的對話。

「你有沒有聽見他□什么?」王小石問白愁飛。

「他在交代遺言。」白愁飛說。

「他錯了。」「他錯得很厲害。」「本來,我們來這佇,是保護雷姑娘,無論那一方勝,那一方敗,都不必殺人拚命。

「「本來是的。」「可是,這個人一來,就殺了一個全不相干的女孩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白愁飛冷峻地道,「欠人性命,還人一命,這是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

「對,他既然殺了人,就得准備被人殺;」王小石道,「所以,這交手已跟先前的不一樣。」「剛才是比試,現在是定生死。」「既然如此,這兒一切,就請二哥料理照顧。」王小石拱手道,「我先上一陣。」「對不起,這人的命,該我來取,你來照應大局。」白愁飛長飛欄在王小石面前,堅定地道。

這……」「剛才你已上了一陣,這陣該輪到我來。」白愁飛雙眼一直盯著修長個的手指,「何況,他這一指,揉合了「落鳳掌口、「卧龍爪口兩門絕學,已失傳多年,我算是看走了眼,他在我面前殺人,這事理應由我攬上。」

「二哥……」「就算你對我沒有信心,也應該相信我的口驚神指口,」白愁飛道:

「你放心,今天來的高手,還多著呢。」

兩人談話問,簡直是把修長個子當作一個死定了的人,只在討論由誰下手而已。

氣惱之外,更令修長個子心□的是:自己揉和兩大絕學「卧龍爪」和「落鳳掌」所創的「雷鳳爪」,克給這倨傲的青年一眼看穿!

修長個子突然有一□特異的感覺。

他必須要殺死這一個人。否則,總有一天,他會被這人所殺。

忽然之□,兩個人的命運就像交織在一起,誰必須殺死誰,其中一惘必死在對方的手上。

卅九三指彈天白愁飛灑然衍了出來,頓感覺到風勢強勁。

「你是誰?」白愁飛傲慢地道,「我手下一向不殺無名之輩。」「你又是誰?六聖主手下一向不殺無名小卒。」修長個子說,但他立即發現,他的話已不知不覺的「模仿」了眼前這個傲岸的年輕人。

「原來是六聖主,」白愁飛冷誚地一笑道,「那你不算是無名之徒,只不過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六聖主怒極,但他很快的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你知道我們口迷天七聖口這次總共來了多少人□?」

白愁飛只見大街小巷,連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狂風卷沙,吹得些木門家俱吱嘎作響。

「這趟來了兩百一十七人,都是我們的精兵,」六聖主得意地道:「何況,還有七聖主親臨。」然後,他下結論:「你膽敢說出這種話,你是死定了。」白愁飛突然笑了起來。

「你真可憐。」他道。

六聖主的怒意又陡升起來。

這次,他幾乎壓制不住自己。

「你為了威嚇我,不惜抬出帶來的一班烏合之眾,又怕得罪關七,慌忙抬出他來壓陣,誠惶誠恐,既怕風大又想起浪,我真為你感到丟臉,」白愁飛的語言如尖刃,「究竟你是沒有信心,還是想找幫手?」

六聖主尖嘯一聲。

他從來沒有感到那么憤怒過。

他的身形一晃,可是,在他身旁那名□小精悍那五聖主,卻突然「彈」了出去。

說他「彈」了出去,他真的以在極強力的機簧上「彈」了出去的。要不然,任何騰動,都沒有這種聲勢。

甚至還發出劇烈的破空之聲。

他第一個掠過的人便是王小石。

他的手已自衣袖佇「拔」了出來,就像拔出了什么利器,隔空發出一掌。

他的手掌又短、又粗、又肥、又厚,而且手奇短,短得幾乎只有常人的第一指節。

王小石雙掌一挫,硬接一掌,正要猱身而上,攔截他的來勢,陡然,發現這一掌有王重可怕的威力,同時逼發。

第一層是掌力,波分浪裂的掌力。

第二層是陰勁,驚濤駭浪的陰勁。

第三層是毒力,排山倒海的毒力。

接掌的人,就算能抵得住掌力,也會被他掌力所蘊含的陰勁而分筋錯穴,就算也能抵擋得祝蝴的陰勁,也會為他掌力陰勁所帶出的毒力所制。

王小石連忙□住心脈,飛返。

五聖主已到了唐寶牛和張炭頭上。

唐寶年長空掠起,作勢一欄。

他塊頭大,這一攔可說是飛鳥難渡。

可是他們人才騰起,左腳已被任鬼神一把握住,往地上拖。

唐寶牛天生神力,任鬼神這一拖不下,反被他往上空扯,雙腳離地。

鄧蒼生這時也及時掠了過來,一把抓住唐寶牛的右腳,兩人一齊合力把唐寶牛征地上扯,但唐寶牛力大無窮,竟把二人一齊扯到牛空。

三合櫻只有兩層樓,二□已塌,他們縱了上來,唐寶牛為了跟這兩人比力氣,施出了蠻勁,竟竄上了老半天,撞破屋頂而出,然後才落了下來。

但他已忘了,自己為了什么竄上來的。

張炭跺足冷哼,他知道該由自己攔住五聖主了。

他約五十七個空碗,忽爾合而為一,變成一條碗柱,像棍子一般飛□五聖主。

五聖主掠勢魚變,但張炭的碗柱也急變。

五聖主縱到那佇,他的碗就擱到那佇。

可桂他的碗往上攻,胸腹之□,幾乎被顏鶴發的一雙鐵爪,抓成了千瘡百孔。

顏鶴發已然欺近,張炭顧不得羽阻五聖主,五十七只空碗一分為二,使成兩條碗鞭似的,遠攻近守,封截顏鶴發的玫勢。

五聖主已到了溫柔身前。

溫柔等著有出手的機會,已等了好久了。

她一跳就跳了出來,沈雷、甩發、揚刀,嬌叱道:「呔:本小姐──。」倏地,纖細的人影一晃,朱小腰一掌拍來,刁、年、扣、彈,已奪去了它的刀。

溫柔氣極了。

朱小腰一招得手,冷笑疾退,但人影倏閃,急攻她的咽喉。

朱小腰一怔,忙妲刀封切,溫柔變招急切朱小腰的手腕。

朱小腰一笑道:「你又如何?」棄刀反□,掌玟溫柔腰脅。

溫柔的身形,像鵝毛遇急風一般,陡然飛退,又楊刀霍霍,舞了淡惘刀花,叱道:

「鼠輩!膽敢暗算本小姐!來吧!

朱小腰倒是心中自惕:這小妞武功希荷平常,但刀法倒是俐落,如果背廂下舌功,這套刀法決不可小覷;更須提防的是她的□功,仿佛就是「天山派」的「瞬息千里」身法,自己奪刀後旋又被對□所奪,就是沒料到對□的輕功如此快而無聲,險些失著。

溫柔失刀,面上大大無光,幸仗著小巧身法,及時奪回兵器,只想跟朱小腰一拚,渾忘了攔截五聖主的事。

梅、菊、竹三劍婢,同時出劍,刺向五聖主。

這一劍九式,只要一劍既成。三劍回旋,即成陣勢,就算是武功比她們三人合起來都高的人,也得為劍陣的威力所制。

可惜她們少了一人。

蘭劍已歿。

五聖主一掌就把三人掃了出去。

他已到雷純身前,本想一把揪祝糊。

可是雷純很定。

定得很美。

美得很靈。

靈得很定。

大敵當前,危機四伏,她一點也沒有慌張,一雙幽靈若夢的眼,正凝向五聖主。

五聖主一呆。

連他這樣凶戾的人,一時也不敢生冒瀆之心。

五聖主當下一揖道:「得罪。」化掌為指,想點倒雷純。

可走他的手才一動,忽聽背後有人說道:「小心了,從現在起,你只有退,一直返到你原來的地方為止。」

這句話一起,他腕著見劍光。

聽見劍風。

發現劍氣。

以手發出來的劍光、劍沌、劍氣。

這句話說著的時候,他就開始在退。

無論他招架、閃躲、逃避、反擊,□沒有用。

如要保命,只有退。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他已退到原來的地□,、關七的身邊。

然後他才能喘一口氣,著見向他出劍的人,正是王小石。

笑嘻嘻、無所請、無可無不可的王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