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體的脆弱無力反而讓意識更加清晰,意志愈加堅韌,即使它已被消磨成一張薄紙。

此時我正坐在梁笑然住處的長沙發上,對面是梁笑然,何優洛和siren。她們的表情如出一轍,看我的樣子仿佛擔心我會隨時撒手人寰。

哦,我恍悟她仨恰巧都是醫道中人。

我站起來,慢慢走到玄關,換了鞋。

「你干嘛去?」優洛追出來,跟在她身後的siren更急躁:「你一句話不說是想怎樣啊!」優洛制止她道:「你別逼她,她現在夠難受了!」梁笑然已拉住我的手腕,「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出去,需要靜養。」

我好似是沖著她們擠出個笑吧,很無力,「我去找子衿。」

這句話一出就炸了鍋。三個人同時說了什么,卻一個也沒聽清。

「我就是……想……見見她,聽……她親口……對我說。」這句話說完更了得,整齊劃一的炸毛了!一個按住我左脈一個按住我右脈還有一個按住我胸口。我掙扎不開,推又推不走,急了:「你們干什么!」

siren厲聲說:「你說話都大喘氣了,說明心率過快。」

梁笑然也說:「現在你別動,我去給你找葯。」說完奔去內室。

優洛直抹眼淚,一邊抹一邊抽泣著說:「我也不幫她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我的眼前朦朧了,忍住。

等她們把我安頓在床上,蓋上毛被捂了個嚴實。我伸出半個腦袋,怔怔盯著她們,她們也看著我。

「笑然,我能和你談談么?」我說。梁笑然有些驚訝,另兩個人彼此看了一眼,於是siren說:「我們去買吃的東西。」拉起優洛,優洛眼眶分明又濕了,望著我,嘆了口氣,把門帶上。

看見梁笑然皺著眉頭,眸中一片憂色,我笑了。「你們沒必要為我擔心,我自己心里有數。」

「我們……也是關心你。」她斟酌著用詞,認真地說:「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

「有什么辦法能見子衿?」我迫不及待地問。

梁笑然沉默著,用心地,專注地想這個問題,最後搖搖頭:「我沒有辦法。據我所知,翁家的那片別墅區有很嚴格的保全系統,除非經過主人的同意,不然連大門口都進不去。」她略一思量,道:「不過也許我姐有辦法進去。」

想起翁子揚提過的告密的事,還是別讓梁歆怡幫忙的好。

我點點頭,「知道了。謝謝。我想休息一下了。」

梁笑然站起來,在我身前掖了下被角,俯□著重地說:「彤,不要想別的了,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嗯。」我笑著說:「會的。」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心里酸酸澀澀。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卧室,看見梁笑然的屋子里亮著燈。才下午四五點的光景,由於雨天的烏雲壓頂,天色已提前墜入黑暗。

我悄悄拿傘出了門,在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想了想,對司機師傅說:「去某某大廈。」就是xx所在的那幢建築物。

在非常時期,翁子揚絕對會鎮守在那里。

我果然沒猜錯。二秘半猶豫著按了內線,眼神卻一直圍著我打轉:「翁總,黃彤找。」不久就傳來翁子揚的聲音:「叫她進來。」

他挺著胸膛伏在案榻的樣子更像只大公**,我惡趣味地想。這回他沒有傲慢地對待我,我甫一進來,他就抬高了下巴提著嗓門問:「你怎么來了?」

「我想見見子衿……可以么?」

他撇撇嘴,「我為什么答應你?」

我想了想,確實沒什么可以讓他答應我的理由,其實就是來碰碰運氣,雖然我向來沒什么運氣。

翁子揚玩味地瞅著我,問:「你見她,有什么事?」

「有一些事,想向她證實。」我黯然道。心又堵了,順不過氣來。

他神色冷凝,冷酷地說:「如果是些兒女情長的蒜皮小事,我看就算了,我沒興趣。你走吧。」

他這句話激怒了我,「對你來說確實是兒女情長,卻是我現在最在意,非要有個決斷的事!」我擲地有聲地說。

他抿了抿嘴,神色愈加冷酷。

「幼稚。無聊的女人。」他惡狠狠道:「只知道談情說愛,有個了斷又如何,失戀幾天,還不是又會附庸在下一個宿主身上,做一只可憐的臭蟲!」

腦子充血,臉迅速燃燒起來!

我知道自己這次來會受到怎樣的侮辱和蔑視,只是沒想到自己的臉皮還沒修煉到家!怒火瞬時便燃至百骸,差點噴將出來!

我逼自己平靜,冷靜。可是臉真的掛不住,心臟在砰砰地搏動!

「怎么,生氣啦?我的妹妹,本應被男人百般呵護,要不是你們纏著她,給她無盡的煩惱,現在又怎么會被老爺子軟禁起來。要怪就怪你太自不量力,我恨你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幫你!」

我點頭,再點頭,「我知道……」氣順不過來,呼了幾大口氣才能繼續:「可我還是來了。」

他抿抿嘴,嫌惡地問:「腦子壞掉了?」

「我知道你是商人,在商言商。我會幫你查出陷害子衿的人。」

他微微驚愕,繼而平淡道:「我自己也能查。」忽然他眸子亮了亮,「我想起來你是aml的卧底,是不是?」

我本能想搖頭,卻及時定住。

他搓搓手,興奮地說:「是啊,你確實能幫我。」他按了內線,「進來給我擬一份合同。」

二秘恭恭敬敬地進來,拿了紙張和印泥。

「看過《潛伏》么?你既然能潛在xx,當然也能潛在aml。不,你比余則成還了不起,你是雙重間諜!」說完問二秘:「是不是?」兩人笑了起來。

我的心開始疼痛。

他叫二秘擬了合同,大概意思就是要我在梁歆怡身邊,獲取他所需的商業機密,時限為兩年。我覺得這真是匪夷所思至極。

他叫我簽字,我惡狠狠地把筆摔出去!

他倒著眉毛說:「可不是我威脅你的,你要搞清楚!」

我捂著心臟,冷汗直冒。子衿,我真要用我的尊嚴換取你的一個交待么?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多更些的。但是網絡忘了續費,12點可能會斷網,於是先發上來。

離**越來越近了。。我的心臟都疼了

唉。

ps:那么多同學不打分是想怎樣啊?對手指。。。是七寫的不好么不好么不好么%……

第47章

翁子揚雙手按在辦公桌上,整個身體靠向我,輕蔑的唇角在我面前放大。

他有著和子衿一樣的薄唇,只是沒有她那般柔和,更像是大理石雕刻而出,帶著硬冷的意味。

然後,用只有我能聽到的音量低沉道:「簽,你就可以見到子衿,聽她親口對你說你想知道的事;不簽,就只有慢慢等,等到真相被包裝好,直到對得起輿論,也……對得起你為止。」意味深長地說完,頓了頓,便向二秘使了個眼色。

二秘淡定地彎腰拾起筆,遞到我面前,「小黃,你考慮清楚再簽。沒有人逼你。」

握筆的手在微微打顫,此刻的我腦子里空茫一片。

二秘以為我猶豫不決,忙把簽字的位置指給我,臉上掛著鼓勵的微笑。我凝視他良久——「啪」!又把筆扔在桌子上。

二秘臉色一變:「你……脾氣還挺大的……呵呵。」語調逐漸軟下來。他的態度與我剛進門時判若兩人,他很聰明,知道能和他老板談條件的人,他惹不起。

翁子揚看著我,對二秘揮揮手:「你先出去。」

二秘恭順地點點頭,淡定從容地走出去,帶好門。

我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劇烈得整個胸腔都在共鳴!

子衿,我想親口聽你說!我真的想立刻聽到你的聲音!哪怕你做了什么都好,下了什么決定都好,在我的軀體和靈魂瀕臨毀滅的當口,哪怕你給我的是利劍穿心,也好過這樣焚心的痛!

可是……

我長吸口氣,緩了好久好久,久到對面那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我才艱難地說出:「我沒有出賣過xx,也永遠不會為自己的利益出賣任何人。」

翁子揚凝視我良久,點點頭,兩只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拇指在來回交錯。沉思片刻,他說:「好,我再加一個條件。」他豎起一根手指,「如果你答應,我來想辦法保住ru,並且保住ru所有員工的工作。」

我失業過,知道失業後那種被社會遺棄的感覺。所以在爭取ru的奮斗中,確實有「為民請願」的因素存在。

他果然是個優秀的獵手,懂得掐七寸的道理。不僅敏銳地洞察出我對ru的感情,還看出我性格中重感情的一面。xx那個炮仗脾氣好斗的大公**,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他不僅好斗,還善斗。

一面是獲得子衿最終「宣判」的機會和ru的存亡大計,一面是背負著良心和道義的譴責。兩方的較量拉扯著我,本已不堪重負的心臟在矛盾煎熬中簡直烈焰焚心!

不自禁又用手捂住心臟,這個細微的動作被翁子揚捕捉到。他皺了下眉,親自把筆放到我手里,用力握了握。

心中的天平在反反復復中,終於滑向了「簽」。只一個字,一個動作,卻真的是,重如泰山。

翁子揚盯著我過快起伏的胸腔,眉頭緊鎖,語調放軟,「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這樣,也別急著今天做決定,我給你幾天時間考慮考慮。」

「不用了。」我喘著氣,「我需要今天就見到子衿。」又長出了幾口氣,得以費力說完:「但我只為你服務一年,一年之後,咱倆兩清。」

他沒多做考慮就答應了。

白紙,黑字。猶如染上污點的靈魂。它將墜入黑暗的見不得光的角落,接受良心的拷問。以後再也無法挺直脊梁,說自己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沒陷害過無辜的人了。

我把上面「黃彤」這兩個字深深刻在心底,並暗暗發誓:梁歆怡,這一年來我欠你的一切,我黃彤將用更多的時間,幾倍償還給你!

在我的再三堅持下,翁子揚終於同意今晚便帶我去翁家。

「今天老爺子在,你不能說話,有什么事,我會替你問。」翁子揚用不容商榷的口吻說。

我沒再爭取,心說,只要讓我見到子衿,到時就由不得你了。

翁子揚駕著他那輛拉風的瑪莎拉蒂跑車把我載到東三環,穿過燕莎和望京,還遙遙無期的奔馳。

路上優洛和梁笑然的電話接連不斷的打進來,我索性關機。翁子揚瞥了我一眼,戴上墨鏡。「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我看你臉色都沒人樣兒了。」

我對著車鏡一看,真是。臉白得像撲了層細粉兒,與之相比的是嘴唇暗得發黑,眼袋也跑出來添油加醋。活脫脫一現世吸血僵屍。對「僵屍」自嘲一笑,說:「我沒事,還要活著見子衿呢。」

我半開玩笑的話,翁子揚聽了卻變得沉默,徐徐嘆了口氣:「你們女孩子吧,就是喜歡愛得死去活來,誰痛苦誰知道。」

「愛一個人會有痛苦,但它給你的快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我望向窗外,方才的郁郁與煩悶已稍顯平和,連心跳也似慢了許多。

翁子揚扯了個此話是在情理中卻難以理解的笑。「我妹沒怎么跟我提過你,倒是她跟秦姐戀愛那會兒總不停地跟我說。不過那時候她還小。」

如果他是成心讓我添堵,那他成功了。

但是此時此刻,我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去的,早已做了最壞打算。有了這層覺悟,其他沖擊基本可以做到坦然處之,不會那么往心里去。

我拒絕自己去想此去翁家,子衿會給我一個什么樣的答案。事情已然發展到這一步,什么答案都是多余的。我只需知道她的心,就足夠了——

「如果我沒法說話,請你替我問她,她到底愛的是誰?我,還是秦玫。」我鄭重地托付道。

他問:「就這一句?」

我點頭:「就這一句。」

車子駛向一片別墅區,放慢速度,最後停在入口。

經過森嚴的安檢,我們來到翁家的宅邸。

翁子揚先把車開進車庫,又給我找了套普普通通的衣服。「我們家保姆的衣服,你待會兒混進去,別出聲。」

今天好像是個特別的日子,進進出出四五個人,我混在她們之中也不太顯眼,沒人覺得我可疑。

翁子揚搖搖擺擺地走進去,有人伺候著換了衣服和鞋。他沖我飛了個眼色,於是我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見子衿一面有這么難,要簽賣身契,還要喬裝打扮。

翁家比梁家的老宅氣派很多,門廳過後是大廳,佣人們在餐桌前忙里忙外,端菜擺碗筷,見到翁子揚都叫大少爺。社會主義大家庭還搞封建迷信階級觀念那一套,我想這是被港台劇里的劇情給腐蝕了。

我沒花心思再管這些,心里開始忐忑難安。一會兒就要和子衿「攤牌」了,如果沒記錯,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我倆的「問題」。這不僅是給我的解釋,也是給我倆感情的一個交待。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沉著面對,決不能淚灑當場,或者做出昏倒的糗事。一定要有尊嚴的走出去。我用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對它說:知道你疼你苦,今天就把所有的苦一次吃完吧!

翁子揚老大不客氣地在餐桌上占了個位置,在菜餚里挑挑揀揀,選出一只**腿遞給我。哪還有心情吃東西,我連忙擺手。他就自己把**腿撕扯著大塊朵頤起來。按理說他做的種種應該會讓我對他產生恨意,但從始至終,我從沒恨過他,頂多是討厭。也可能是他長得和子衿有幾分相似,我恨不起來的緣故吧。

「少爺,老爺到了。」一個佣人說。

他向我指了指旁邊的大鍾,那里完全可以隱進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網絡還是沒安上,諸事不順。

先發上來吧。

第48章

鍾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只鍾都大,是電影里常出現的那種老式座鍾,鑲銅嵌玉。旁邊是青花瓷大花瓶,一人多高,頗為壯觀。兩者之間陰影處正好辟出一隅,我隱進去,餐桌全景正可盡收眼底。

翁子揚背對我,餐巾抹了手上的油。

佣人們簇擁著一個老者近到餐桌前,出乎我的想象,生出兩位氣勢不凡子女的翁老爺子,跟普通老頭兒沒太大分別。穿著也是普普通通。

老爺子與翁子揚坐在一排,背對著我的方向。他先漱了口,嗽了嗓子,慢吞吞地說:「她什么時候看的你媽?」

翁子揚吊兒郎當地說:「我媽說她壓根沒去過。」

「你又騙我。」

翁子揚不以為然道:「您自個兒問她去。」

「李嫂,叫她下來。」聽到此處我的心開始狂跳。

不一會兒,有人下樓來。我緊張地盯著樓梯口,只見子衿優雅矜淡地走下來。長發及腰,隨意披著,瑩白無瑕的一張臉,依舊精神飽滿沒有絲毫頹色,是我想念中的樣子。

翁子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對面椅子讓給她。她靜靜地坐下,一雙美目清雅無波。我的心差將跳出來。無論何時何地,那都是我想呼之欲出怦然心動的人……

老爺子正對她開口:「你去見過你母親了?」

子衿眸子微微波動,隨即消隱。

「你16號去的,21號就動了那7000萬。湊巧了罷。」老爺子依舊慢條斯理地說著。

子衿凝目道:「爸,您懷疑我媽?」我很少聽子衿提起她母親的事情。我問過,她只說她母親在外國居住。

老爺子沒說話。翁子揚先舀了一碗湯到他面前:「爸,我媽從來不管這個,怎么會讓子衿去做這事。」

「哼,你們又不是沒騙過我。我不相信你們的話。是,迅達是aml的股東……」老爺子喝了口湯:「那又怎么樣?你買了迅達,充其量也只能去參加aml的股東大會而已。」

「爸,我說過了,aml明年上市,迅達有時間蠶食小股東,達到控股。」子衿說。

老爺子連擺手:「我不信你說的。殺**取卵的事你做得?我剛跟超叔他們談完,說你這次做事太莽撞啦。連我和你哥也瞞。我看,事情沒這么簡單。」

老爺子似乎認准了子衿有事瞞著他,顛來倒去都是不相信不相信。看來真是老了,思維頑固。

翁子揚插話:「可您總關著她也不是事兒啊。」

翁老爺子不回答,末了來了一句:「關她一陣子,讓她靜靜心。超叔自不在話下,但難掩其他人的口啊。」隨即抬高音量道:「它值不值得7000萬這么多!」

我心都頂在喉嚨眼上了,豎起耳朵聽著。

子衿蒼白靜默的臉上毫無表情,沉靜的眼眸永遠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翁子揚咳嗽了數聲,接過話來:「爸,子衿也說了,等20天後迅達躲過破產這關,就把錢拿回來。」

翁老爺子打住他的話,直盯著子衿:「我是問,那個女人,值不值得你這么幫她?」

我按住胸口,兩只眼牢牢盯著子衿!只見她淡粉色的唇依然閉著,姿容如玉,神態說不出的清冷。

見她沒反應,老爺子的語調愈加嚴厲和高亢:「十年了,你還沒跟她斷干凈!」

前胸的衣褶被我攥得扭曲起來,整個胸口脹痛得無以復加!

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子衿才緩緩開口:「爸,我們早就有了約定。十年來我不拿翁家一分錢,你也不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

「哼。你拿這7000萬不是翁家的錢!」老爺子激動地站起來。

「爸……爸,您瞧您這么激動干嘛。」翁子揚忙安撫老爺子,順便給子衿遞眼色:「咱爸脾氣你還不了解,花錢向來花在刀刃上。你一下拿這么多錢出來,好歹給他個說法。」

子衿站起來,神情冷漠:「我先上去了。」

老爺子發飆了,「我告訴你!別以為錢給了那邊我就要不回來!這不是小錢,銀行要審核的!我現在追討還來得及!」

子衿動容,「您要我說什么才會滿意?」

老爺子坐下來,讓翁子揚給他點了根煙。「你只要說,你和她,是不是那種關系。」

死命按著心的位置,生怕它跳出來。

鍾表打擺的聲音在耳膜中放大——

滴答……子衿在思考……

滴答……子衿抬起頭……

滴答……子衿說:「是。」

……就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了全世界崩潰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心臟劇烈的緊縮,我像瀕臨死亡的動物一樣,張大口,只為能吸到空氣——

四面八方的物體被黑洞吸進我的視網膜,擠壓著,旋轉著……我抓住面前鍾側凸起,才穩住沒有滑倒。

老爺子的聲音斷斷續續,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我強迫自己在混沌中找尋清明。我聽見他說:「你為xx做了10年,這7000萬就當送給你,但是別想要翁家一分錢的財產……

「你是不孝女……不孝女……」我聽不清了。

「你和她10年的感情,相信不是玩玩的……」

「這7000萬給你們,做出一番事業……有這個能力……」

我摸到臉上的液體,使勁抹,卻抹不干凈。

跪在地上,冰冷堅硬地面爬升出一股寒氣,一縷一縷,滲透我的心,不,我已經沒心了。

這顆心像這冬日里破敗凋零的殘葉,已經碾作了塵,碾作了塵……

傷心的感覺如同滅頂。

現在,腦子里最清楚的,是來時對自己說的話,不能被抬著出去,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吧,哪怕爬,也要爬出去。

我強迫自己不去想方才發生的一切,努力壓制著不斷冒出頭的回憶。一門心思地想爬出去。因為我看見老爺子被佣人們扶出去,子衿上了樓。

再來,就是猝然亂糟糟的世界,有人在爭吵,有人在喊叫。

那些聲音越來越刺耳,讓人頭痛欲裂。我說:「別吵了……別吵了……」聲音越來越沙啞,含糊,緩慢,仿佛按了慢放鍵一般,最後居然變成嘎吱嘎吱類似久未使用壞掉的木門一開一合的刺耳的聲音。

意識越來越模糊,似乎有那么一個瞬間,我親眼看見,跪在地面上,僵死了的自己。

我要死了么?

死,也許不是那么痛苦吧。

不知跪了多久,我聽見子衿的聲音,用從未有過的惡狠狠地語氣說:「她在哪里!」

我聽見梁笑然的聲音。

何優洛和siren的聲音。

她們在圍攻翁子揚。

忽然,我看見了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終於,當最後一縷光芒飛快地消失,鑽透冰冷的空氣劃出一個人的臉龐,還好,那是梁笑然的。

我是被渴醒的。

我驚訝我居然還活著。

我媽看見我醒了,抱著我爸就哭,哭得稀里嘩啦的。兩個人哭得肝腸寸斷,醫生和護士嫌他們太吵,給轟走了。

醫生戴著口罩,眼神銳利:「以後心臟不舒服,別跪著,平躺在地上,知道么?」

經他一說,記憶的閥門被打開,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語,一刀一刀割向我的心。

醫生又說:「也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