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意識逐漸轉醒,腦袋像被人敲了記悶棍似的疼。

眼前焦距慢慢集中,最終看見了天花板,以及客房的標准擺設。這一發現立馬讓我清醒了不少。忙扶著沉甸甸的腦袋半坐起身……隨著我的動作,被子滑落,我低頭一看,竟是裸著身子的?!

難道……昨天……

再一看旁邊,子衿卻穿著厚實的睡衣背對我睡著。

一個赤身**,一個穿戴整齊,昨晚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努力回憶著,卻發現記憶中一片空白。我敲著腦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希望有,這樣子衿沒准就跟我和好了;可如果有的話,一點都想不起來豈不是浪費了那一夜**的良辰美景?

我正心情復雜,扶著頭做蹉跎狀。再一凝神,發現子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正對著我,一雙庸懶的眸,灼灼地看著我。

這令我下意識忙捂好自己的上半身,臉羞得估計跟個熟透番茄差不多了。誰知我這個舉動激怒了子衿,她坐起來責問道:「有什么好遮的!昨天你一進我屋子就吐了,還是我幫你脫的衣服。」

其實她該說,你什么我沒見過。這才像個交往了快四年情人間的話。這說明在這件事上,我倆都不算是太放得開,因為太久沒做過了。我不禁想起那次在三亞浴室的未完成交歡,簡直就是悲劇收場。飲恨至今啊。

也許是對她懷有負罪心理,畢竟昨天才惹得她那么生氣。所以經她這么一說,我還以為她不想讓我遮,手就下意識的松開了。只感覺身前一涼,那柔軟的被子已滑到了大腿根部……

我明顯感覺子衿有一瞬間沒了呼吸,甚至是倒吸了口氣,半垂的長睫內升起霧氣,呼吸急促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羞赧地低下頭,腦海中一直在問:這算是色誘成功了么?是吧?

「子……」衿字還沒出口,胸前的氣息就被掠奪。溫暖的觸感倏地滑過我的耳際,一點一點掠奪至耳後,脖頸。唇畔的碰撞溫暖而柔軟,又有一些瘙癢。這甜蜜的掠奪讓我即享受又難忍,心如擂鼓,跳得跟剛進洞房的小媳婦似的。

這不是應該我主動么?我不免哀傷的想。

柔軟的舌尖終於裹進我的唇里,我微詫,有些艱難地吐息,斷斷續續道:「我、我去刷牙……」

只是子衿的情動和熱切暴風驟雨般來得急切,細吻如雨點般灑落在我的全身上下。在她密切的攻勢下,我有一種被侵占的自覺,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環上她的細腰,卻礙於衣物的阻隔,最後索性把她的衣服也盡數扯了下來。

子衿微眯著眼,看我的眼神炙熱而情深。我曾不止一次幻想過她這個眼神,竟然是在床上才可以?我簡直想仰天長嘯了!

作為被壓的一方,我的生疏是顯而易見的。子衿把我放平在床上,人糅將下來,與我纏裹在一起。絲滑般柔細的肌膚讓我仿佛置身於夢境中,整個人都熱起來。

她抬眸看向我,一個絕艷的清淺笑意,令我霎時失魂。驀地,人卻滑下,擠進我兩腿間,柔軟而熱燙著的身子緊緊熨帖著我的小腹。小腹在這般刺激下一陣劇烈的抽搐,騷亂的氣息徒然而升,不自禁扭了□子。這個動作更點燃了子衿的熱!她嗯哼了一聲,俯身,啟口,准確地含了上去,舌尖輕裹……我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覺全身由某一點過電似的尖嘯而過,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

「別……」我模糊了視線,視線里的她如一團雪。在她的唇下,我在攀登上極致快感的同時,又徒然落下。正覺得整個靈魂空空盪盪之際,子衿柔聲輕喚了我一聲,我勉強抬起眸,看見一雙媚眼如絲,驚艷絕倫的眼。然後,沒有太多猶疑的,她闖入了我的身體!同一時間,我的身體由於突如其來的被侵犯而綳緊。

子衿停止動作,騰出一只手覆上我胸前的柔軟……在我放松警惕後,又徹底侵占了我。

這場情事讓我領教了子衿灼熱的無休無止的情潮。最後以我的腰快斷成兩截為由求她放過我,她才不太甘願的離開我的身體。

我咬著被單,淚已漣漣,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被壓……

「啊——」浴室里一個女人凄厲的叫聲。

不一會兒浴室門被打開,子衿急匆匆進來,問我:「怎么了你?」

「你看!」我指著身上紅紅紫紫不計其數的印痕指責她道:「我沒法見人了啦!!!」

子衿柔聲說:「你就乖乖在家,哪也別去就好了啊。」

我怒目相視:「子衿你太殘暴了!」我盯著窗口那輪斜陽。腰肢短痛,雙腿乏力,現在又是這樣一般景象。你是多久沒吃肉了啊,我欲哭無淚。

對方不僅沒有自責之心,反而玩味一笑:「太久沒和你在一起,所以,有點……」她想了想措辭:「不受控制。」

「再說……」她走到我身前從後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吐氣如蘭道:「我覺得你好像發育了。」

我怔愣著,不自禁低頭看胸:「沒、沒有吧……」多大了還發育?

「變得有女人味了。」說完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耳廓,身體深處的電流又竄了上來。

我想裝作有氣勢點的,卻在她的挑逗下渾身酥軟了,弱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原來沒女人味?」

「原來更像個小女孩。」說罷又順著我的耳廓一路吻下去……整整一個白天的繾綣纏綿此時又被輕易點燃,子衿的灼熱與急切因了與我的偎貼而變得愈加明晰。

天啊,要不要這么欲求不滿啊!

正在這時,保姆在外面叫:「小姐,小姐……」

吮裹著我唇舌的她像是沒聽見似的,手已揉捏到了我胸前……我漲紅了臉,推推她,氣息不穩道:「找你的。」

子衿這才意亂情迷地抬起眼,一雙迷離的水眸充滿著桃色的情愫,牢牢盯了我一眼便不舍地直起身。

我把衣扣系好,隨子衿出了浴室。

打開門,正看見保姆阿姨手足無措臉上還泛著紅,喏喏道:「小姐,昨天夜里煲的湯,被我搞混了,你們喝的那個……是我給兒子煲的。」

她兒子那湯被她放了陽起石和山茅,是她盼孫子心切暗中煲的催情湯……

門被關上,我笑得直打滾,肚子疼得不行!

子衿瞪了我一眼,在床上抱住我:「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

我停了笑。唔,那可真是不堪回首。好巧不巧的,也是喝了含有催情葯物的怪東西。

「那是我的第一次,當然記得。」同樣的,也是被子衿毫不留情地攻下。醒來的時候懼怕極了。

我眯起眼,回憶道:「我更記得早上我看見被單上的血,害怕得不行。你對我說過什么。」

「我說……」她深情地凝視著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唇上:「我會對你負責,一輩子。」這個凝視太過濃情,讓我心悸得軟了、化了,把頭深埋在她懷里。感受著她懷里的溫暖和芬芳,我不禁感慨道:「子衿,我總覺得現在像做夢哎。」不管這個家是不是危機重重牢不可破的,只感覺此時此刻,彼此的愛意是這么的黏稠如蜜。

「那就把這個夢做下去。永遠不要醒來。」子衿輕喟道。

她這么說反而讓我有些心驚肉跳,道:「可是是夢就要醒的,發現是黃粱一夢怎么辦?」

「我會讓你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夢中。只要你相信我。」她在我額上印了個吻,道:「對了,我們來談正事。」

要談她外公和迅達的事了?我正欲坐起身,卻被她危險地睨了一眼,把我的腰直接糅進她懷里,與她貼了個滿懷,才滿意似的說:「你以後不要出去工作了。」

哎?

腦海里出現五個閃亮亮的大字:大女子主義!

「爸媽也是這個意思。他們也擔心你的身體應付不了現在的工作強度。」

爸媽?我腦中片刻當機,然後才運作得出結論,她口中的「爸媽」就是我家那兩個……哎呦,我幸福得快死掉了!

於是我故意為難地說:「不行。占奮待我一直不錯,我答應他要做完手頭上這個item。」

果然,子衿聽見占奮之後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連眸中的柔光也倏然暗淡:「那個人,是不是在追求rose?」

怎么,你不高興她追秦玫?我本來想這么問她,身體不自然地僵直。但是,我想到她在停電的時候抓緊我的手,還有自己想通的那些道理,就又強按下心中的不快,選擇相信她。

深吸了一口氣,我說:「或許吧。」然後偷看她的臉色。

「他統共交往過六任女友,都是因為忍受不了他的不專一而導致分手。」

「不是吧,你去調查他?」

「當然,你在他身邊,又看得出來他對你有好感,我當然要調查清楚,知己知彼。」子衿不以為然道。

我那僵直的身體又軟了下來,虛弱無力地問:「於是你得出結論秦玫不會接受他?」既然是個花花公子,連我都不接受,秦玫當然更不會。她是這個意思吧?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徑直說下去:「而且他還是個愛吃回頭草的男人,當新歡沒了吸引力,他又會憶起舊愛的好。何況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沒有得到的舊愛。」 幽黑的眸色顯得淡遠難測。讓人看不透她此時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待我要問下去,誰知下一刻,一個低語如喃的聲線已飄盪在我耳際:「不要去他那里工作,就在我身邊……」還沒等我有所反應,睡衣帶子已經被她一下子挑開……

「好啦子衿,夠了。」

「我不夠。」

天,她在耍賴么?!

趁我怔愣的片刻,她已經把我的衣物全部除下,如白瓷般柔細的身體覆了上來,柔如絲綢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飄拂,風情淡雅舒逸。

「子衿……」我的手斜插入她的黑發中,繞到她的後頸,把她緩緩拉進我的懷里,吮她耳下嫩膚,聽著她動人的輕吟,靈魂似乎歡愉地出了竅。

在我心里,你終於只屬於我一個人。我對她說,用心說。

我想我和子衿的這場曠日持久的床事和催情湯沒有關系,而是彼此卸了負擔,情到濃時的自然反應。太多的隱忍不發換來今日的狂潮洶涌。所有思念、渴望、痛苦、狂熱和眷戀一瞬間似乎都有了宣泄的渠道,怎能不一次噴薄而發?

直到兩個人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再睜眼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子衿熟睡的樣子特別的絕塵清麗,仿佛冰玉雕琢而成的。怎么看都看不夠,我相信這張容顏即使老了,爬滿了皺紋依舊會讓我這般痴迷。誰讓她是子衿,我一個人的子衿。

痴看這張睡顏也不知過了多久,晦暗的房間某處突然有了五彩斑斕的色彩映出,接著是一陣熟悉的和弦。我怕把子衿吵醒,就拿起手機去了衛生間。看來電顯示,竟是秦玫。

「彤,有時間么?我想約你出來吃晚餐。」

「秦姐啊……」後來我一直這么叫她。有時間倒是有時間,可是鏡子里的自己,耳後一直綿延到脖頸、鎖骨的吻痕太過顯眼。

我恨恨地想,子衿一定是故意的,為的是讓我時時刻刻呆在她身邊,不能隨便出去。

這不禁讓我犯了難,別人還好。可是對方是秦玫。未免有些尷尬。可是轉念一想,事關范晨的事,再難也要赴宴。於是就一口答應下來。

給子衿留了張便簽,就說約了秦玫吃飯。找了一件帶絲巾的短款小西服,足下蹬了雙牛皮靴就出發了。

沒想到相約地點是離秦玫下榻的昆侖飯店不遠處的新萬星大酒店,也就是梁茶壺的地盤。我不禁緊了緊系在脖子上的絲巾,心想如果不巧被她看去,又是怎樣的一場八卦風波啊。

秦玫有港人特有的守時和干練。在那一座,時尚優雅簡潔,融合在富麗高雅的背景里,儼然一抹移不開眼的靚色。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想要遮住「草莓」,挑選一條合適的絲巾不是易事。

秦玫笑著站起來迎我落座,並詢問我的意見點了餐。

「你點的這份牛排呢,是veal(小犢牛),還沒斷奶的小犢牛,生長到6~8個月出欄,口味清淡。高蛋白、低脂肪,容易消化吸收,吃起來也會很健康。」她介紹起牛排來頭頭是道。但是自己卻叫了一盤蔬菜色拉。

她見我困惑地盯著她的盤子,會意一笑道:「我很久不吃紅肉了。」

唉,有時候真的會自卑地覺得,這樣一個連細節都無比精致的人和子衿才般配。

直到我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提起:「昨天不告訴你,是怕之後影響你情緒。我已經得到你朋友的消息了。你,有心理准備聽?」

我看著她一雙認真詢問的眸子,心往下一沉。

「你說吧。」我點點頭。

「好。」她說話做事向來簡潔干練,只是現在確實顧慮到我的情緒,叫服務生撤了盤子,換上甜點,才說:「她開始是在jhh治療,後來轉去加州的一處醫院。我得到消息,她已經……病逝。」

她說完「病逝」兩個字,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你說,她死了?」我努力睜大眼,不想淚落下來。

她點頭,覆上我的手,安慰道:「不要太傷心。」

我猛然間想起什么坐直身體,急問:「不久前我還遇到她母親,說她已經清醒,身體在康復中了,怎么會這么突然?」

秦玫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道:「我拿到她的病例復印件,你看下。」她把一疊包裝完好的資料遞給我。我顫抖地打開資料袋,看著上面一行行艱澀難懂的英文,淚水模糊了視線。

秦玫看出我情緒的激動,幫我解釋道:「她出車禍後,腦干損傷,昏迷了3個月才得以蘇醒。但是緊接著肝腎等器官均出現不同程度的內出血。在反復而又痛苦的治療中,她喪失了求生意志,最終選擇了放棄治療。」

我倏地一驚!放棄治療?

秦玫點頭。

至此,我血往上涌,終於控制不住淚意,淚水打濕了我的臉頰,涼涼的:「她放棄了,她爸媽不會放棄的。」就算有萬分之一希望,也不可能放棄治療的!

秦玫搖頭道:「我沒能接觸她的父母,據說他們已經回了北京。」

「我要去找他們,我要問個明白。」我堅定地說。

秦玫理智地說:「這件事,你打算告訴子衿么?」

「我還沒想過。」我實話實說道。

秦玫可能並不知道我對范晨的愧疚之情。要不是我,范晨不會出事,更不會死。我是親眼看見范晨躺在血泊中,那么年輕的生命……我痛苦地埋著頭,心中如針扎般刺痛。一種巨大的悲慟頂著我的喉嚨。心里不斷在問,怎么會?怎么會呢?明明已經好了,怎么會突然放棄治療?我不信,我不信她親生父母會放棄自己孩子的生存機會,我不信!

我一定要問個清楚!

范晨出事的那段時間,正是我對子衿心如死灰的時候。www.103v.com子衿代替我把鄭部長的證據交給梁歆怡而被人跟蹤,我擔心她的安危尾隨而至,竟正好碰到孟傾凡與她說訂婚的事,於是失魂落魄而沒有接范晨的電話,整整四通電話,我都沒有接到。可想而知當時她是多么擔心我的安危,以至於以為我出了危險,急匆匆上來尋我這才不幸遭遇車禍。

每當回憶起那些畫面,我的心就似沉在汪洋海底,永不得脫身的負罪感壓迫著我。尤其是我趕到時,滿地飛濺的亂紅幾乎刺痛我的眼,年輕的生命在我面前瞬間凋謝,那種感覺和心情簡直難以言說的悲壯和殘酷。

子衿她們照顧我當時的身體情況,就出錢把范晨接到國外治療,也源源不斷會得到她還安好的正面信息,最後更有她母親主動來訪,告知自己的女兒已脫離險境,我的負罪感才慢慢消除。如今得到她最終凄慘的下場,我的良心豈能安生?

事實上,她的死與我無關。但在道義上,憑良心說,如果不是我當時六神無主沒有接她電話,她就不會為了找我而出車禍。

我在遭受著良心的鞭撻和巨大的心理負擔,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這樣,我沒有辦法控制,真的沒有。

和秦玫分開,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頭流浪。心中沉沉浮浮,忽而回憶起范晨生前的音容笑貌,發現這孩子從始至終都是受害者,才剛畢業的孩子而已,就要被迫夾裹在商戰中,遭受著良心和使命的矛盾折磨;忽而又幻想范晨後來可能遭受的各種非人折磨,心里就跟著痛;一會兒又檢討譴責自己為什么總是犯錯誤,為什么總是遭遇那些磨難和波折。

原本我該是多么一個無憂無慮幸福的孩子啊,這幾年突然發生了那么多事情,愣是讓我一夜長大,誇張點說甚至是一夜白頭。

唉。這就是命運么?

懷著這種被命運捉弄的心情,我不自覺地來到我姐的酒吧。看見她在客人之間周旋忙碌,看見我時不由嘆了口氣,等把客人打發了,過來張口便說:「瞧你那小臉兒就知道肯定又是和子衿吵架了。」

我有點納悶地問:「難道在你心里,我只有這一件煩心事?」

她沒絲毫猶豫地點頭:「當然。www.103v.com你平時樂觀積極,就是一遇到那個人,就像遇到了克星,變得愁眉苦臉蔫頭耷腦的。」

我苦笑。看來子衿確實是我的克星。

我讓她叫了酒,一個人悶頭喝起來。既然她以為我是為情煩惱,我也就不必澄清了。反正我黃彤就貼了標簽——只為子衿一人煩惱。想想還挺可悲的。

說起子衿,范晨的事我開始可能遷怒於她。在當時的心境下,產生這種想法可能還有情可原。但自始至終,這件事子衿都不該負什么責任,即使有責任,給范晨付了那些巨額的醫葯診療費,也算是仁至義盡,還清了。而我就不同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這種負罪感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我甚至覺得我不該得到幸福,這也是我想到最直接的懲罰措施。這樣心里雖然會覺得好過一點,但對子衿又是何其的不公平……唉,為今之計,還是想辦法找到范晨的父母,查清楚他們為什么會放棄治療。

范晨母親給的聯系方式經過反復嘗試基本作廢,那么只好讓梁歆怡幫忙查了。畢竟范晨曾經受雇於她,應該會有父母家庭地址之類的檔案信息。

酒吧太吵,我剛想去外面打電話,卻一眼見到我姐向我掃過來的閃爍的眼神。這個眼神告訴我她似乎有事瞞我,尤其是看到她一邊擋著一個鴨舌帽的人進入一處卡座,一邊不斷用眼睛偷瞄我這邊的狀況,非常的可疑。

而那個鴨舌帽是如此的眼熟……難道是馮柏?

之前在病房里偷聽我姐和子衿的談話,得知馮柏現在被起訴,屬於取保候審期。這時候他出現在我姐的酒吧里,而我姐顯然是避免我倆的見面,不禁勾起我的好奇心。

我故意悶著頭喝酒,我姐先是和馮柏隱到了卡座里,不一會兒吩咐手下送去了幾瓶啤酒。我的運氣不錯,這個卡座在酒吧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旁邊有個用幾根鋼管搭成的隔斷,阻攔住卡座中人的視線。而我就趁著這個時機,偷偷溜到他們卡座旁的隔斷中去。

本來是出於好奇心想看看就走,誰知卻被我看到除了馮柏之外的第二個人——孟傾凡!

酒吧音樂太吵,我聽不太清他們說什么,但是我發現如果集中精力聽,還是能聽見的。

「……子衿現在恨死我了,那個老東西真是太過分!」孟傾凡的聲音。恨恨地說完,仰脖灌了不少酒。

馮柏把他的酒瓶抓住,攔著他喝:「老家伙現在拖我當替罪羊我豈不是比你更慘。」原來是兩個被翁行遠玩弄於股掌的難兄難弟在這里發牢騷。

「最近過得怎么樣?」

馮柏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找我來是因為什么,你盡可以放心,我不會供出她以權謀私的事,她那么聰明我根本斗不過她,。」想必他們說的人是子衿,而以權謀私就是指梁歆怡曾說過的、子衿行職務之便讓馮柏公司負責了一個項目的事。

孟傾凡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好,難為你了。」

「翁家的人個個是人精,脫身脫得比誰都快,都干凈。我們這些經辦人只能認倒霉。哥們兒,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心思沒那么深,少趟這渾水。你知道翁家依托著老太爺的關系現在風頭無二,連鄭部長都倒貼過去。」說罷哀聲嘆氣喝了口悶酒。

孟傾凡低頭不語,然後堅定的語氣說:「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子衿還需要我,遲早有一天她會知道誰才是真心對她好的人。」

馮柏冷笑一聲:「你還那么天真,還以為老家伙會對她不利?算了吧。如果她肯,xx頃刻間就能毀於一旦。你以為她在xx那十年是白干的么?老家伙對她忌憚得很,簡直到了談她色變的程度。是怕多過於恨。」

馮柏又說:「現在真正對她不利的是老太爺那邊。我聽說老太爺發了話,如果子衿還跟女人在一起,就斷絕和她的關系。並且封鎖她做生意的渠道。」說罷陰測測嘿嘿笑了兩聲:「翁子衿如果不做生意了,她還有什么用?」

「她可以做我孟家的媳婦。」兩人像達成共識似的哈哈一笑,痛飲起來。

聽了這番對話,我心中更是沒了准譜。子衿母親說老太爺不知道子衿喜歡女人的事,而剛才馮柏說的,老太爺又是知道的。但不管知道不知道,有一點是肯定的,子衿的外公是不會讓子衿跟女人在一起的。

突然有一種,末日蒼茫的感覺。

出走了一夜,晚上回到子衿和我的家,已經是後半夜。手機沒有響動,我以為子衿依然在熟睡,誰知進了房間卻是空空如也。

「小姐呢?」我問保姆。

保姆說出去了。

我打她手機,沒有人接。這時候她能去哪呢?我不禁滿心堆滿疑問。

我換了衣服和衣半躺在床上等她回來,不知不覺睡著了。等迷迷糊糊再醒來時,發現天色已經大亮,可子衿完全沒有回來的跡象。

我撥了她秘書kiki的電話,kiki才剛起,說總裁沒有給她留言,並且昨天直到下班也沒有看見總裁。我又撥了迅達總機,這個時間迅達的前台應該會早到公司。回答同樣令人失望,子衿沒有去過公司。

不在公司,會在哪里呢?

突然,靈光一閃,我想到了秦玫!昨天留了紙條說我去找秦玫,也許她去秦玫的酒店尋我也說不定?

我馬上給秦玫打電話,過了好久她才接起。

「秦姐,子衿找過你沒有?」不知道為什么,心臟怦怦直跳。

一向干練有效率的秦玫,卻是過了一會兒才答道:「她不在家么?」語氣令人覺得刻意。不可否認,在我認同了秦玫和子衿的過去的同時,我對她和子衿的現在也是敏感的。所以,覺出她今天語氣的不對,我的心在忽而一沉的同時,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抑制住翻滾的情緒,我盡量讓語調平和自然:「保姆說她晚飯的時候走的,到現在也沒回來。」

她沒再說話,似乎在斟酌著什么。我知道她要和我說實話了,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彤,她在你走之後是來找過我。我們談了一些事情。然後……」她停頓在這里,不是賣關子,而是在做足准備似的,說「她被帶走了。」

被帶走了?我在心中默念……才遲鈍地反應過來:「被誰帶走了?」

「她外公的人。」秦玫明晰地說。

「你是說,子衿外公派人把子衿帶走了?但是,為什么她現在還沒有回來?」

「你還不明白么?子衿的外公,很可能,把她軟禁起來了。」

我像聽到了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笑話!怎么可能,現在是什么社會,封建社會?一個大活人說軟禁就軟禁?怎么可能!

「你怎么確定子衿被軟禁了?」

不要以為子衿被軟禁之後,我又要長篇累牘描寫營救過程了。錯,記住,它不是以往任何一場危機。

和它相比,半島灣那詭譎的、一層深似一層的商戰風雲其實不算什么,就像一個繩索上有幾個節點,你只要解開一節,就可順藤摸瓜,抓住關鍵。可它不,它就是光禿禿一條粗繩子。直白,簡潔,但,無從下手。

子衿確實被她外公軟禁了。奈何她再如何聰明,如何神機妙算,也抗爭不了外公的鐵血政策——關禁閉。這個最原始專權的方式,蠻橫霸道地把所有可能因素一刀斬斷!

怪不得從古至今,統治者都會把不服從管教的人關進深牢大獄。因為這些人太聰明,總能做出令統治者膽寒的事情。關起來最省事,不用費盡心思,一了百了。而子衿對於子衿的外公,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子衿十九歲那年,她的外公知道了自己女兒不忠的事實。他去找許翰庭問話。問話的結果是,許瀚庭自殺。翁母沒有說謊,她只是因為這個打擊,精神支柱塌方,腦子出了點問題,很容易混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許瀚庭確實是在這場重要談話之後,選擇了自我了結,來成全母女倆的幸福。往往越堅毅的人,在某些方面就會越脆弱。楚霸王烏江自刎,因為他輸不起。至於許瀚庭,我想他沒有給子衿的母親留下原諒的話,可能是有點恨她。

他被瞞了十九年,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個女兒!

他缺失了自己作為父親的權利十九年。沒有對她舉過高高,沒有親眼目睹她把一件童衣慢慢穿小,也沒偷偷藏起她的乳牙留作紀念,更沒有機會履行諸如得了100分就要去公園的父女約定……什么都沒有,空白。

他的戀人是別人的老婆,連自己的親骨肉也要認作他人為父。作為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與責任感的男人,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知道子衿的外公和他說了什么,威脅也好,講理也罷。但我總感覺,他是被他們父女一起逼死的。一個女人深愛著一個男人,卻又性格懦弱習慣為父命是從。以至於不惜瞞著她已婚的事實,甚至是為他誕下一女的事實。可想而知,她對她父親的懼意有多深。我想就像她說的,她也許真的出走過,選擇抓住愛人的手,但是卻以失敗告終。

而他,被她以愛之名囚困在這個騙局里,日升日落整整十九年,好不容易獲知了真相,就又被綁架到另一個死局里。也許那個老人是這么跟他說的——

「你是個男人,是一個父親。你沒有為她們做過什么,現在你必須做點什么了。那就是讓孩子的母親徹底死了這條心,讓孩子繼續在健康的家庭中成長。」

但她對他的愛如骨附蛆,他明白她對他的愛,只有用一方的終結為代價,才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於是,他選擇了死。

如果他們愛得不是那么深,也許結局就不是這樣。

子衿母親對我說,你和子衿,和當時我和老師的處境何其相像。

今天我才意識到,這句話竟然蘊含著很深的寓意。其中有一點,令我特別的心驚——我和子衿,不也印證了一個道理——我們,似乎,是分不開的。

對她,從失望、絕望、心灰、心死,甚至不惜以她為敵,假裝失憶……為了和她斬斷情緣,我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可最終,依然逃不過這場相虐相戀的命運。

我對她,又何嘗不是如骨附蛆那般愛著?

是不是兩代人的命運早有定數,必須用一方生命的終止才能完結愛的延續?

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對……

再把歷史的錄像帶往前倒一倒,你就會清晰地發現,這一切其實是源於子衿母親的自私。如果不是她的自私,就不會有後面的種種。她愛他,同時,她又不能和他在一起,同時,她又不放開他……以至於讓一個錯亂的線頭越滾越大,最後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毛線團。除非,你拿一把鋒利的剪刀,咔啪,把它剪斷。就如同,一把鋒利冰冷的小刀,劃向大動脈……

看,綜上所述,就可以看出,有兩件事主導了這場愛情悲劇。一是他們的愛;另一個,是她的自私。我和子衿固然很相愛,但,我不自私。為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其他的,就更不必說了。

所以,即使境遇相同,我和子衿的結局必然和他們的不同。

以上就是我,黃彤,在子衿失蹤一天後,背著手在落地窗前思考了一天的成果。

在你們看來是它也許就是廢話連篇,但對於我,以及未來與子衿的命運,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後面,我將用一種快進的方式,敘述子衿被關起來後,我周圍環境的變化。

這一切當然還是因為子衿被關起來。某種程度上,子衿就像某個利益鏈條上至關重要的一環,沒有了她的坐鎮,背後的歪風邪氣就會趁虛而入。而且是覬覦了很久似的,來得如此迅捷和猛烈。

令人意外的,首當其中受到影響的人卻是一個久違了的人——鄭部長。

如果記憶力夠好,大家可能會想起子衿剛入迅達時有兩個死敵。其中一個是趙經理,隨著子衿的逐漸站穩腳跟,和大張旗鼓的擴充自己的羽翼,這個人就被發配邊疆從本文中消失了。而另一個禿頭男人就沒那么容易被排擠了,因為他可以說是迅達從香港進駐內地以來最有資歷的董事會成員,在迅達有一定的話語權。他一直隱忍不發,前段時間出現南海石油危機,他終於行動了。雖沒公開表示反對,但背後動了多少小動作不必多說。尤其是子衿被關這幾日,他覺得大勢已成,竟不知從哪得來了半島灣的內部資料,整理出子衿的十大罪狀,再加上南海石油的運營失策,一起在董事會上發難,集合力量准備彈劾子衿。

當kiki把這些告訴我的時候,我馬上想到,半島灣那些資料方董事是怎么得到的?而且,半島灣可是跟鄭部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結果還沒等我有所行動,鄭部長就出事了。

鄭部長出事是早晚的事,上頭已經變了天,已經接二連三聽說他被排擠。再加上壞事做絕,惡人有惡報。連他親女兒都恨他。但是他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要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他出事,半島灣也就等於出了事。半島灣出事,子衿和梁歆怡也會出事。

寫到這里,我心里特別的……澎湃,對,就是澎湃。

我不想寫鄭部長了,無非就是貪污受賄,各種罪名,一波又一波的罪狀被揭發,所謂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無外如是。我要說的是……梁家。

梁家到梁歆怡她爸那代,靠山就是鄭部長。如今鄭部長垮台了,梁家又如何能脫得了干系?只是不知怎的,在鄭部長出事前,梁父把自己名下所有資產和職務都交給了梁歆怡。等於是把自己洗了個清清白白。那就意味著鄭部長一出事,凡是涉及梁家,萬星的災難,就要梁歆怡一人承擔……

子衿被關起來第三天。鄭部長出事。同是這一天,優洛告訴我,梁笑然失蹤了。

而這一天,我約了子衿的母親出來吃個便飯,想向她打聽關於子衿的近況。

我的生活仿佛進入了快車線,命運的輪子撒了歡似的狂奔,不知道要把我帶到哪里……

心理鋪墊做完了,爆料爆夠了。回到我們的故事。

三天,子衿被控制人身自由已經三天了。

第一天,我擔驚受怕,我忐忑不安,需要被迫梳理整件事,審慎地思考,以期望自己不至於陷在被動。同時,這個方法也讓我內心逐漸安定下來,接受了這個看似荒謬的事實;

那天,秦玫對我說了一句話:「你們現在比我們當時的感情要成熟得多,應該可以度過這次難關。」這句話暗示了她和子衿當年也發生過類似的遭遇,其結果是兩個人沒能闖過去,以分手告終。

第二天,我的車子被kiki送來,並且向我透露了公司里方董事的動作。下午,鄭部長的事情開始展露端倪,我擔心梁歆怡的處境,給她打電話,關機。晚上,我向翁母打聽子衿的消息,她壓低聲音對我說:「你怎么這個時候打來呢?這件事你別管了,算我求你。」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說,我也沒時間搞明白,我只關心子衿的安危,我要確保她安然無恙。在我的再三懇求下,她同意第二天跟我見面談;

於是到了今天,鄭部長被隔離審查的事情終於曝光,一石激起千層浪,波動效應連我都能感受得到。而恰在此時,優洛見到我,一臉凝重地對我說:「梁笑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