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幕(2 / 2)

女孩想了一會兒,使勁點了點頭,「喜歡!」

「所以你也要喜歡叔叔。」

晴晴思索著說:「娘以前說佛祖怕老虎餓肚子,把手喂給老虎吃……娘,叔叔是不是佛祖?」

「不是。但跟佛祖很像。」說著紫玫星眸一黯,「其實叔叔少了一只手,還是因為娘……」

晴晴困惑起來,有些害怕地小聲問道:「娘,叔叔的手是你拿走了?」

紫玫苦笑了一下,那些復雜的往事再怎么說,女兒也不會明白。她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別想了。記住啊,要對叔叔好一些。」

陽光從雲縫中灑落,冰封千里的鉅野澤宛如無邊無際的水晶,光明澄徹。

晴晴獨自在雪地中玩耍,沮渠展揚和紫玫一前一後在澤畔漫步。

「沒想到你會做燒火做飯。」半晌,展揚打破沉默。他停下腳步,轉身望著紫玫,「受了很多苦吧……」

紫玫攏了攏秀發,淡淡道:「習慣了。」

展揚暗暗嘆了口氣,移開話題,「剛才看你的武功--身法之快,功力之強直追令師當年,比方丈大師還要強上幾分……鳳凰寶典竟有如此威力。」

聽他說到師父,紫玫禁不住心頭發酸。沒有了仇人,要武功有什么用。

展揚凝視著她,「你知道剛才那些是什么人嗎?」

「不知道。」紫玫淡淡說完,沒有追問。

看到曾經驕縱頑皮的慕容紫玫如今卻心如槁灰,對什么事都漠不關心,展揚不禁心下暗嘆。他柱著禪杖,說出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

兩個月前,一伙海賊突然從東海登陸,三日之內便攻下大郡樂陵,接著繞過周國重城大邑,直逼京城洛陽。這支由胡人為主的軍隊凶猛異常,所向披靡,如同蝗蟲席卷中原,所過之處無不殘破。幾乎在一夜之間,聲威如日中天的大周就到存亡關頭,局勢之險惡,令海內為之震盪。

大孚靈鷲寺心系天下,不願生靈荼炭,黎民遭殃,便發動門下子弟聯絡武林英豪,共赴國難。

「方丈圓寂後,圓光大師主持寺務,我接任了圓光大師的維那一職。」展揚道。

紫玫微一錯愕,大孚靈鷲寺雄居武林白道之首,弟子眾多,而維那一職僅次於方丈,職位顯赫,一般子弟皓首窮經也未必能當上寺里的維那,何況展揚還是半路出家。

展揚苦笑著解釋道:「當日一戰,鄙寺花果凋零,我才得以忝居維那。」

歷經風霜的沮渠展揚無復昔日的風流倜儻,無論神情氣度都沉穩了許多,已經是獨當一面的人物了。但言語的平和卻一如既往,不像平常僧侶口吻,沒有讓紫玫感覺到陌生。她誠摯地說道:「那要恭喜你了。」

展揚道:「那些流寇一面攻城,一面四處屠掠。數日前聽說他們要進攻鉅野,占據要沖,我星夜兼程趕來報信。沒想到他們來得這么快,剛從鉅野返回,他們便到了這里。」

紫玫這才明白何以會在此相遇。

展揚正容道:「紫玫,你一身武功,是否想過為國出力?」

紫玫愣住了。「我?」她搖了搖頭,「我沒有那樣的本領。」

「大周危在旦夕,紫玫,你難道能坐視不理嗎?」

紫玫輕聲道:「這我管不了,也不想理。」大周與我何干?噢,娘說過,周帝姚興是我的殺父仇人。但那也無所謂了。

展揚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大周一旦覆亡,必將四海流血,百姓流離失所……紫玫,你也是俠義之道,難道能看著胡人肆虐而無動於衷嗎?」

「胡人?」紫玫微微一笑,「我也有胡人的血統。展揚哥哥,你也是胡人。」她捏住衣領,淡淡道:「這些事自然有心懷天下的俠義之士去想,我只是個女人,只想跟女兒在鄉間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紫玫,你變了。」

紫玫望著無垠的冰澤,低聲道:「誰能不變呢?這鉅野澤終有一天也會干涸,不留一絲痕跡。」

展揚沉默下來,良久長嘆一聲,「每個人都只為自己打算。」他看著紫玫,眼神就像從前那樣,沒有絲毫責怪,只有深深疲倦。

「我這次本想請兗州各地堡塢出兵救援洛陽,但沒有一家願意。」展揚取下杖頭的草鞋,將腳下那只磨破的草鞋脫下來放在雪上,「其實那只是一群流寇,只要除掉他們的首領,這些烏合之眾自然就會冰銷瓦解。」

紫玫沒有作聲。

展揚捧起一把雪,疲憊地擦去臉上的塵土,「為刺殺胡酋,鄙寺已經失去了十七名大德高僧。」

紫玫忍不住問道:「貴寺武學冠絕天下,為何會屢試無功?」

「胡酋身邊高手極多,其中有一名蒙面女子,武功極強。鄙寺圓澄大師與她交手,百招內便已落敗身亡。既然請不到救兵,我只好邀請江湖豪傑相助。所幸倚仗鄙寺的幾分薄面,平州范董兩位先生、三江會楊大當家等數十位武林名家已經答應出手。圓光方丈更派人前往九華山請琴劍雙俠出山。但路途遙遠,只怕琴劍伉儷趕到,洛陽大勢已去。」

沮渠展揚用一只手吃力地換上新鞋,低頭道:「這些熱血漢子,雖然都是雄居一方的成名豪傑,但沒有一個武功卓絕的人物壓陣,只怕大事難成。」

他浩然長嘆道:「大義當前,也顧不了那么許多了。可恨這些悍匪專以屠掠為能事--大劫將至,徒呼奈何……」他緊了緊破蔽的僧袍,不再說一句話,舉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