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清楚,即便一些上階官員會因為他的行事而對他的品行產生誤解,但是夏副院長他們一定不會。
他最討厭麻煩,也想只是在這江上平靜的看美麗的風景,但撞在他身上的事,他卻無法冷漠的無視不管,既然管了,有那么多人為之付出了,那他便不可能就此放棄。
林夕跑得很快。
因為修行者有著一般人難以企及的耐力和體力,所以看到他這么驚人的長途狂奔,高|崗上很多原本正在下來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或是停了下來。
於最前方的數百人中,林夕果然看到了身穿著官服的人。
於是他的目光更寒。
「江壩水位過高,依舊隨時都有潰壩的危險,不要下來!」
距離這些人還有近百步之時,林夕堅定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看著這名一路狂奔過來的小林大人,崗上許多人都霎時被一種莫名的氣勢和精神震撼,但很多已經下來,走到田間的人即便止住了腳步,還是有些為難的轉頭望向後方。
那人群之中幾名戶司的官員和生員都是微沉著臉,冷笑著,也不出聲。
燕來鎮也並非沒有有見識或是小心謹慎的官員,也並非沒有欣賞或是敬佩林夕的官員,但他們不當權,在燕來鎮最有權勢的,還是鎮督賀子敬這一系。
林夕抬著的竹椅上,老人陳養之不斷在荷荷的喘氣著。
似乎因為心情方才激動和憤懣,所以他不斷都無法調勻自己的呼吸。
然而就在此時,這名骨瘦嶙峋的老人卻是突然猛的直起了身子。
他已經癱瘓在床多年,雙腿都已經萎縮,此刻陡然直起身子,整個人的姿勢給人一種覺得有些難以理解的古怪。
「請聽老兒一言!」
「老兒已九十有三,怎會雨夜趕來妄言騙大家!」
他喉嚨里有荷荷的喘氣聲,但高亢變異的聲音卻是在他身前炸響:「請聽我這老兒一言,在崗上停留五日!我…」
這樣的聲音出口,無人不為之動容。但也就只是喊出這幾句,他的聲音卻是突然戈然中斷,發不出聲音。
林夕臉色猛的一變,伸手撫他的胸口。
老人的一口氣長長的出了,但是卻一時發不出聲音,所有和林夕相距比較近的人都只聽到這名老人嘶嘶出氣的聲音。
「林大人,對不住,老兒拖累你了…」
突然,老人吐出了這一句話。
他的身子還是朝前悄然的挺著,保持著一個要坐起來的姿勢,他手中抓著的拐杖朝前伸著,似乎還心有不甘的要敲打什么東西,但是他口中卻是再無氣味吐出。
他的人,就這樣化成了眾人眼中的塑像。
林夕的心落了下去。
只是在手掌撫到老人的胸口時,他就感覺老人的身上已無多少熱意,這名老人在床上卧病的數年已經慢慢燃掉了他最後的生命,這一夜的時間,本身就是他這一聲最後的火光,最後的吶喊。
整條崗上寂靜無聲。
無數人的心口好像被大錘猛的敲中。
沒有什么,比這老人最後的請求和用裂吼嗓音喊出來的話愈加有力。
陡然間,很多人的啜泣聲響了起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
他們絕大多數人都不認識這名名叫陳養之的老人,但是這名老人也不認識他們,但這名老人和林夕就在黑夜之中,冒著傾盆大雨來到了他們這里,只是為了要讓他們避開危險。
這名老人原本應該歿於子孫的膝前,溫暖的床榻之上,然而他卻是在這片泥濘上,裹著潮濕的衣衫,在這里停止了呼吸。
所有走下了山崗的人都開始回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