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風雲將起(二)(2 / 2)

只是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魏長澤出來的時候,離吳峰約定之期也不足三個時辰。

邵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回在邵日宛眼前晃悠,讓他頗有些煩躁,那邵齊剛走,身後忽然『吱呀』一聲,傳來了開門聲。

邵日宛瞬間回頭,看著魏長澤走了出來。

可能是錯覺,他總覺得只不過是一夜而已,這人卻瘦了,本來就堅硬的棱角更突出了。

魏長澤輕松地笑道:「我就知道你等著。」

「不等你我還能做什么,」邵日宛道,「成了?」

魏長澤:「成了。」

他兩手空空,忽然憑空一攥,一把周身漆黑的長刀凝聚成形,隱約有那么一道月牙的形狀附在刀身上,是『朗月』的名由。

邵日宛隔著老遠都已經感到了那凜凜的妖氣,讓他莫名有些驚心,如此強的邪氣,當真是誰都能用的嗎?

魏長澤卻隨意的揮了一下,「這東西真不好弄,鄭千秋那老頭子糊弄了我不少事。」

邵日宛上前一步,「你給我說實話,這妖刀到底能不能用?」

魏長澤笑了一聲走到他面前,握起他的手,把妖刀放在了他的手里,「你試試?怕什么?」

妖氣自然怕凜凜的正氣,修道者拿著都能感到它在微微的震顫,好似恐懼,也好似蟄伏,正是這種東西,才是對付魔修最好的手段,以邪治邪,以惡制惡。

魏長澤道:「知道那個『吸星*』嗎?挺像的。」

邵日宛道:「任我行死的挺慘的。」

魏長澤:「……」

「盼我點好吧,」魏長澤哭笑不得道,「你可真是。」

既然妖刀已出,那一行人便即刻啟程直取吳峰而去。

邵夫人送兒千里,也還是不舍,在城門口著實哭了一會兒,邵日宛頗有些尷尬無措,好一番溫言安慰,最終也只能草草離開。

日光清冷,城中熱鬧非凡,城外卻是一片蕭索。

數人神色冷俊,黃明功在前引路,離了老遠便感到一陣煞氣,頗為古怪,不是來源於魔修的真氣灌出,而更像是術陣。

邵日宛站在破落的門院前,暗自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伸出手推開了門。

眼見了院中的一幕頓時瞳孔放大了一瞬。

院內確實擺了一個陣法,古怪的木樁釘在地上圍成圓形,紅黑繩子綁在木樁上無風自動,整個院子都散發著陣陣黑氣,邵長忠就被綁在了這陣法中央,已然失去了意識。

邵日宛瞪大了眼睛,一瞬間怒極攻心。

魏長澤好似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不動聲色的撫上他的手,推開了門走進院中。

吳峰就凌空坐在門院正中央,微微閉著眼,好似一直如此等著他們。

邵日宛道:「吳峰。」

吳峰睜開了眼睛,勾了個詭異的微笑。

邵日宛道:「我已來了,放人。」

「你是來了,」吳峰道,「還帶了不該來的人。」

魏長澤忽然道:「那是因為你本就找錯了人,吳起是我殺的,我當然要來。」

這話沒震到吳峰卻把邵日宛嚇了一跳,兩人根本就沒說過有這么一段。

吳峰大笑道:「果然如此,我還想你要忍到何時!」

魏長澤站在身邊都能感受到邵日宛在強忍怒氣,他對吳峰道:「您未免太過小氣,吳起要殺我師兄,我便殺他,技不如人死於劍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您卻弄出這么多麻煩事來。」

吳峰眯著眼睛道:「你殺吳起,我便殺你,這可也算天經地義?」

「自然,」魏長澤隨意道,「只是禍不及妻兒,您該把我老丈人放了吧?」

邵日宛:……

吳峰霍然起身大笑道:「你倒是條漢子,合我心意!」

魏長澤勾了勾唇角,「這個還是算了。」

吳峰驟然撲了下來,身影在半空中一閃再出現時已經到了魏長澤面前,他一把捏住魏長澤的下巴狠道,「若你們還想活命,今天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邵日宛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果然聽吳峰道,「你留下當我座下弟子,我便放了這眾人。」

魏長澤拿劍拍開了他的手,「先打成么?一旦我贏了多不好意思啊。」

邵日宛上前一步道:「吳起卻是因為我而死,你尋仇也該對了人!」說話時看也不看魏長澤,顯然已經是動了怒火,氣極了。

魏長澤握住他的手,低聲道,「相信我。」

邵日宛閉了閉眼,狠狠地攥了攥拳頭。

吳峰一撩衣擺霍然轉身,「既然如此,那便納命來!」

院中始終被黑氣縈繞,一股股莫名的邪風讓周圍氣氛更加詭異,邵長忠被架在術陣之上,一直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黃明功悄悄地道:「是『生死陣』,封了令堂的魂魄,非布陣者撤陣無解。」

邵日宛神情冷峻,看著魏長澤和吳峰相隔不足五米對峙。

黃明功見他如此,便不再說話,他其實也忐忑著妖刀一事,總覺得不妥當。

邵日宛忽然平淡道:「非布陣者撤陣無解,那布陣者如果死了呢?」

「……死了,」黃明功道,「自然就一切都消弭了。」

不知為何,看邵日宛如此,他感覺有些怕怕的。

那邊魏長澤還遲遲未動,他在等著先機,也在等是否有一瞬間的破綻,然而吳峰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院中一片落葉飄落打了一個旋兒掉在地上,驟然間吳峰的身形忽然一動,消失在了原地。

魏長澤反應極快退後一步,一張黃符脫手往天上一扔,盪滌出一片澄澈的空氣,吳峰本已提劍閃至他身前,生生被這一方凜然之地逼退。

魏長澤長劍出手,橫掃出去竟也帶出一道明亮的劍光,一時間吳峰竟然進不得身。

後面的一個男人輕聲道:「魏道長這是用的什么符?」

「驅魔符的一種吧,」黃明功道,「一樣的符不同的人畫出來都不是一樣的功力,魏道長厲害,自然和旁的符修不能比。」

邵日宛卻是知道,魏長澤手頭是沒有這符的,不然當日也不可能被逼得如此狼狽,只可能是昨夜他連夜畫出來的,一邊煉器一邊畫符,不知他倒是過了怎樣的一個折磨的夜。

再說這邊,魏長澤靠著魔修不近正氣的破綻奪了個先機,一路咄咄相追,劍花劈出道道殘影,兩人身形幾度快的看不清蹤影,藏名山數人驚訝之極,沒料到金丹期竟能到達如此程度。

吳峰忽然毫無預兆的大笑著狠狠震了武魂之刃的氣魄,好像是已不想再陪他玩了,那橫沖而來的強大真氣忽然沖進魏長澤五臟六腑,將他拍打出去——

邵日宛身形驟然飛出,在半空中將他接住,穩穩地落在地上。

魏長澤微微皺了皺眉頭,一口鮮血怎么也沒壓住,吐了出來。

邵日宛提劍站了起來卻被他拉住,魏長澤隨意擦了擦嘴角,「回去待著。」

邵日宛退後一步,就看著他。

吳峰果然是個瘋子,站在半空中大笑道:「你可後悔了?」

「沒有。」魏長澤最後一個字的話音未落人便已經沖了出去,

邵日宛攥緊了手里的劍柄。

魏長澤的劍向來以快和狠為主,劍意與邵日宛走的是兩個極端,此番看上去已經將金丹期的修煉極為大成,已不能再快,不能再准,不能再狠,猶是如此也不能敵過吳峰,只見他只是擺弄兩下便生生用遍身壓倒性的功力卸了魏長澤劍法。

邵日宛自覺不比魏長澤,恐怕最後只能做一回小人,以多取勝。

若是已經打算好了用這個法子,他便不想讓魏長澤再去受這個罪,妖刀還未出,顯然魏長澤是要留到最後用,不知為何,邵日宛就是不想讓他真的到了用妖刀這一步。

邵日宛悄悄沖黃明功使了一個眼神,黃明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魏長澤。

這邊魏長澤且戰且退無暇顧及,吳峰的武魂之刃橫劈在他的胸口,讓魏長澤用長劍擋住,他咬緊牙關爆喝一聲,使了十二分的力氣將他的武魂之刃推了出去!

邵日宛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們一起上。」

黃明功稍有些遲疑,「……可是魏道長還未……」

邵日宛道:「他死了也不可能說讓你去幫忙,他就沒打算存這個心。」

黃明功一想也是確實,他本也是不願牽扯妖刀的,因此一揮手對身後的人道:「我們上!」

吳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勾著笑道:「你不告訴他們嗎?」

「我死了,」吳峰道,「能讓邵長忠活著嗎?」

魏長澤面色沉了沉,忽然將長劍扔了。

邵日宛忽然面色一變,只看他右手忽然凌空一抓,一把漆黑的長刀慢慢地聚集成形——

吳峰看了這把長刀忽然退後了一步,目光驟然冷厲了起來。

魏長澤原話奉還給他,問道:「你後悔了嗎?」

吳峰不可置信道:「你想做什么?!你不怕嗎!」

魏長澤不再回答,只見他雙手抱合緩慢地攥起長刀,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弧度,這把長刀散發出的妖氣凜凜,半里之內揮散不去。

刀魂的怨氣與妖氣糾纏結合,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化畢生功力為己用。

吳峰下意識的躲了一下,復又忽然嗤道:「好好好,有意思。」

魏長澤冷道:「你若現在放人便算了。」

「你不敢,」吳峰邪笑道,「沒有人敢用妖刀,除非你也想像我一樣入魔。」

魏長澤二話不說直接便是一劈,削斷了一方牆角,破廟轟然倒地。

吳峰眼神沉了下來,里面閃著的殺意似乎已經實質化,他瘋魔不堪,橫行無忌,受不得絲毫挑釁,此刻緊了緊手中武魂之刃,周身氣場一變。

魏長澤沖邵日宛道:「不要讓我分心。」

這話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過。

事已至此,邵日宛便知道攔不住他了,縱然是心里在用怒氣也不能在此時發作,只能放手讓他去做了。

吳峰面色猙獰地忽然沖了上來,仿佛化作了一道光,一團氣,那氣勢無人不驚懼。

黃明功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卻見魏長澤定在原地,引出長刀向天一指,忽然直直地劈了下去,那劃出的黑氣劈開長空,吳峰發出了一聲慘叫,卻沒有停下身形,武魂之刃直逼魏長澤的胸口!

魏長澤忽然凌空一翻,順著他的頭頂飛身到了他的身後,妖刀直直地橫插進了吳峰的胸口!

吳峰仰天大吼了一聲,牙關里滲出了血腥。

魏長澤卻比他更痛苦!妖刀追逐著妖的本性吸取人的精血,此時正源源不斷的將吳峰體內的黑煞之氣沖灌進他的體內!

魏長澤好似體內有毒蟲咬噬,有銀針齊扎,那魔氣與正氣自古不容,在他的體內互相糾纏撕咬,讓他覺得好像下一刻就要爆體而亡!

吳峰嘶吼聲不斷,他驚恐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狠狠地要將胸口的劍拔出去,卻被緊緊地吸住。

邵日宛當機立斷,飛身上前一腳將他踢開,終於脫離開胸口的妖刀。

然而那妖刀卻好似吸附在了魏長澤的手上,怎么也掙脫不開,邵日宛一劍柄敲在了魏長澤的手腕上,卻絲毫沒有反映。

魏長澤表情極其猙獰痛苦,妖刀已然發出陣陣熒光,似乎就已經纏住了他,非要他吸干了所有不可。

邵日宛怒道;「這是怎么回事!」

黃明功又驚又急,他只知道妖刀要吸取功力,卻沒想到,一個魔修的功力讓一個金丹期的劍修吸取,會是這樣一番慘烈的情況。

他道:「快!快將妖刀脫手!」

邵日宛看著魏長澤這雙手忽然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的一把抓了上去,那魔煞之氣混著妖氣幾乎是瞬間就將他血肉刺破,融成血水,邵日宛臉色冷俊死死地、一點一點地、掰開了魏長澤的手。

黃明功幾乎不敢看他那雙手變成了什么樣子,心中一陣悸動,趕緊道:「脫手了脫手了!」

血水順著邵日宛的手指縫流出,魏長澤的雙手被慢慢地掰開,妖刀應聲落地放出『磅』地一聲悶響。

「您沒事吧,」黃明功道,「這……這可是好不了的傷啊。」

邵日宛一腳踢起地上的長劍攥在手里,一步一步地朝著吳峰走去。

就是這么須臾的功夫,吳峰便已經老了下去,披散著的黑發變成了花白,手掌也變得干枯細瘦,他倒在地上一陣痛苦的哀嚎。

邵日宛俯視著看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直接一劍便將他的頭斬了下來,血水濺了一身,將白衣染紅。

黃明功看的心驚,這邊扶住魏長澤按住他的周身大穴,對旁人道:「快來護法!」

數十人圍坐成一個圈,雙手交碰,真氣游走在眾人體內,魏長澤就坐在中央,最終這些真氣都將灌進他身體里,為他逼出魔煞之氣。

邵日宛的手心一片血污,黃明功不忍心道:「您還是包扎一下吧。」

邵日宛淡淡地道:「我與他最熟悉,也時常互相療傷,這時候不能沒有我。」

黃明功幾番猶豫,最終還是難再說什么。

這時無論是誰也能看出兩人的關系不一般,不只是不一般,應該是都可為對方豁出命去的情誼。

魏長澤最後在痛苦中昏死過去,倒在了離他最近的邵日宛的懷里。

說起來也好像是身上按了什么雷達一樣,總是尋著邵日宛去。

邵長忠卻醒了過來,施術者身殞,術士自然無效,他餓了五天,驚了五天,醒來便一陣鬧騰,邵日宛還得去安撫著,只不過心里是煩躁。

吳峰之事終於還是這樣解決了,這卻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魏長澤昏睡三日未醒,邵日宛幾乎三日不眠不休。

藏名山眾人在第二日走了,如今事已了,不好再耽誤著人家,盡管黃明功再三推脫,邵日宛還是給他們帶了頗豐厚的些盤纏,備了幾匹好馬,讓他們回去了。

邵府恢復些人氣,院子里還是那副模樣,他懶怠與這些人勾心斗角,便索性日日陪在魏長澤床邊,心里莫名懷著些氣,也懷著更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