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真似幻(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26 字 2020-08-29

「鄧滔?」

袁階想了想,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所以有點不明白徐佑為什么要點名找他,饒有興趣的問道:「那是何人?」

徐佑眉頭一蹙,想起那天在船上跟鄧滔的對話,他曾經奉命到義興暗中收集自己的資料,當時還以為是袁階指使,現在看來,幕後應該另有其人。

當下不動聲色的道:「是這次去義興接我的百將,身材高大,武功也還可以,略作喬裝,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所以想找他幫忙。」

原來如此,沒聽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袁階頓時興致缺缺,道:「等下讓馮桐把鄧滔傳來,你們商量好細節便是。不過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能出什么差錯!」

徐佑笑道:「袁公放心,我總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袁階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徐佑摹寫的《戲海亭記》上,驚嘆贊賞之意溢於言表,道:「總不能白得七郎一幅好字……這樣吧,再贈你一百萬錢,權當這幅字的酬謝!」

徐佑雖然愛財,卻也知道適可而止,何況袁階布的這個局對他也有很大的好處,開玩笑道:「袁公莫非也要讓我受『作文受賄』的譏嘲嗎?」

昔年司馬相如作《長門賦》,讓失寵的陳皇後,也就是那位金屋藏嬌的陳阿嬌重新得沐聖恩。陳皇後為了答謝,送了司馬相如黃金百斤,時人譏嘲他「作文受賄」,就來源於此。

袁階失笑道:「七郎原來如此在意清名……不必多慮,大楚不是大漢,今時也不同往日,以文換金乃是文壇雅事,不會招致滾滾罵名!」

徐佑還真不知道這一層,道:「可有什么說法么?」

「這個要從蘭陵蕭氏說起,蕭氏自渡江以來,一門三公,備受榮寵,宗族子弟也是琳琅珠玉,人傑輩出。尤其那個蕭瑜,少有才名,十二歲被封了新浦縣侯,二十歲出仕即為秘書郎,又累遷至給事中、黃門侍郎,不過三十歲許,就已經做到了四品的御史中丞,文學、史學、書法皆為世所重。可也是這個蕭瑜,竟答應了百濟國使者的求書,三日不曾出門,奮筆寫了三十紙,從百濟獲取了六百萬錢。世人贊說『尺牘之美,流於海外』,自此以後,文人不再以議金為恥!」

徐佑恍然大悟,道:「既然世風如此,佑也不用故作清高,便生受了這一百萬錢,當做潤筆之資。」

「潤筆?」

潤筆本意是寫字時怕筆干不好著墨,要用水潤開,後來作為「酬金」的寓意是出自《隋書》,此時尚沒有流行。徐佑將典故張冠李戴,從隋朝挪到了西涼,解釋道:「是偶然中聽來的,說是西涼偽帝姚縉欲封賞左光祿大夫鄭祈,令宦者寫詔書,宦者提筆戲道『筆干』,鄭祈家貧,苦著臉道『不得一錢,何以潤筆』,所以在西涼有此一說!」

袁階目視徐佑良久,長嘆道:「七郎足不出戶,卻知天下事,將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如果日後……日後……罷了,七郎可在晉陵游玩一日,明天一早,啟程去錢塘吧!」

徐佑自然明白他話里沒有說完的意思,臉色一正,肅穆拜倒,道:「徐氏驟逢大難,佑僅以身免,惶惶若喪家之犬,卻承蒙袁公不棄,折節下交,不僅慷慨資以錢帛,且不吝點撥提攜。此恩,佑終生不忘!」

他說的堅定,讓袁階也動了情,伸手扶起,道:「話雖如此,可阿元與你的婚事,終究我袁氏理虧……」

徐佑言辭誠懇,道:「門第有別,這是我等世族賴以生存的根本。徐氏既然沒落,就算娶了三娘,也只是徒令大家不快。既然如此,何不各讓一步,天地自然開闊。這都是我的真心實話,望袁公莫再以為介懷!」

「好,好!」袁階贊道:「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七郎胸襟坦盪,不亞於河東柳寧,他能出任中書令,權傾天下,誰又知你將來不能取而代之?」

兩人相視而笑,這一老一少,本為翁婿,卻不相親,退而疏遠,卻不仇讎,彼此間反倒心照不宣,頗為相得,也真是異數!

歷來退婚都是撕破臉皮的尷尬事,要是加上索要聘禮,更是鬧騰的雙方都不得安寧。能像袁、徐如此和諧,恐怕千年以來,僅此一例!

拜別袁階出來,馮桐陪著徐佑往聽林雅築走去,嘆道:「這么多年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郎主像這兩天一樣高興的,只可惜徐郎不能久留……哎,要是沒有這檔子事,徐郎還跟三娘有婚約在身,就能在晉陵多住幾天了。」

他的話里明是留人,其實在諷刺徐佑沒有福氣成為袁府的乘龍快婿,並且終於要灰溜溜的滾蛋了。

徐佑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來人往,本是尋常。只盼今日一別,與馮管事還有再見之日!」

馮桐頗為無趣,不管他怎么變著法的激怒徐佑,卻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點回應,自然也得不到一點勝利者的快感,只好憋著氣道:「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