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陰符四相(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22 字 2020-08-29

徐佑料到抵達錢塘之事瞞不過多久,他也沒打算隱瞞,因為想要在錢塘安置下來,買房也好,做別的也罷,首先要有一個官方承認的身份,並且為了安全計,也應該第一時間到錢塘縣衙去落籍編戶。所以修整這一兩日,除去舟船千里的疲憊,就准備去見一見錢塘縣令,卻沒想到竟然會被眼前此人一口道破來歷。

左彣的手已經按到了劍柄上,只等徐佑的指令。何濡安坐如怡,神態自若,似乎絲毫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蕭殺之厲。

徐佑不以為意,笑道:「郎君此言大謬,我只是晉陵郡的一個小商人,往來三吳之地,販粟為業,不知道什么義興徐氏,也不知道什么家門罹難,更不需要定居錢塘……雖然錢塘確實是個好地方,但我等商人逐利而生,漂泊不定,目前還沒有常年居住此地的計劃!」

「是嗎?販粟為業?郎君可知時下會稽的粟價幾何?錢塘的粟價幾何?自錢塘運回晉陵,沿途損耗幾何、雇工所費幾何?另,江南河雖然潮浪不比長江變幻無端,可也偶有風波驟起,郎君可知潮汛如何,風信如何,觀象如何?」

徐佑為之側目,此子言談鋒利,且絲毫不留情面,一般人聽出對方的推脫之意,必定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不至於這般咄咄逼人。

「敢問何郎君從京口遠來錢塘,又是為了何事?探親,訪友,亦或同在下一樣,為了逐利而來?」徐佑答非所問,笑著反將了一軍。

「馬先馴而後求良,人先信而後求能。郎君身處嫌疑之地,對我有所防范,是理所應當之事,此不為怪。」何濡起身,雙手行了禮,淡淡的道:「今日登門是鄙人唐突,告辭!」

徐佑眼光閃爍,在他即將邁出房門時,突然喊道:「郎君且慢!」

何濡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徐佑走到身後,笑道:「何苦來去匆匆?郎君若是無事,不如叫了酒菜,你我促膝長談可好?」

「想談什么?若是清談玄理,恕不奉陪!」何濡漠然道:「倒也不是針對郎君,鄙人從來不與人清談,『三玄』之典籍,只聞其名,未知其詳。什么『本末有無』,『才性四本』,『自然明教』,『聖人有情無情』,除了茶余飯後偶然聽起別人提過,其他的一無所知。」

魏晉玄學的核心是《老子》《庄子》《易經》,也稱「三玄」,至於「本末有無」「有情無情」等辯題是清談的主要內容。其實玄學清談一直被人誤解,它並不是閑得無聊的兩個人,對面而坐,比賽誰吹牛能吹得上了天,而是針對這個世界的本源問題進行深層次的思辨和論證。但從古到今,一旦牽扯到本質和源起,立刻就會陷入神神叨叨的虛無主義當中,尤其在缺少科技進步和實踐經驗的時代,這種純哲學的辯論最終淪落到看誰的腦洞更大,邏輯更縝密,對大眾的洗腦更成功,而不是看真理掌握在誰的手中。

因此在何晏、王弼開創了玄學的流派之後,士大夫務虛而不務實,空想而不踐行,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導致政務日頹,運極道消,以至於西晉神器易手,中原傾覆。到了東晉時范寧曾大罵道「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於桀紂」,雖然言過其實,但也可見一些清醒的士大夫對玄學的深惡痛絕。

楚國上承曹魏,也遭遇了五胡亂華之後的社會陣痛,所以何濡擺明對玄學的不屑一顧的態度,在當時的輿論背景下並不算異數,徐佑並沒有因此生出疑心,道:「在下區區商賈之輩,就是郎君想要與我清談,也談不出子午卯酉來。」

「子午卯酉?」

徐佑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將耳熟能詳的諺語用錯了時代,道:「子午卯酉,表示四方,北南東西,連北南東西都說不明白,清談又有什么用呢?」

何濡慢慢轉過身子,唇角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道:「郎君治的《易經》?」

「粗識幾個字,何敢言治經?我觀何郎君意態高遠,神思清蔚,一看就知是博學通達之人,五經六藝想必一定熟稔於心了?」

何濡搖搖頭,道:「郎君說錯了,我跟世人皆不相同,既不學儒,也不談玄,佛道的那一套更是聽了就覺得惡心。」

此話聽起來有點狂妄,但自古桀驁之士,或多或少都要有幾分所依仗,徐佑耐著性子,道:「那,請問郎君所學何門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