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陰符四相(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22 字 2020-08-29

何濡微微一笑,道:「我學的,是陰符術!」

徐佑眉心微微一蹙,道:「何謂陰符術?」

他之所以留下何濡,第一自是因為這個人一口道出了自己的來歷,不搞清楚他的身份目的,心中難安;二來是因為對剛才鹿脯之事還有點疑問,想要驗證心中的想法是不是正確;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以他在後世磨練出來的毒辣眼光,如何看不出此人的非常之處?若是有可能,大可交個朋友。

他的仇人,一個是當今世上最有權勢的太子,一個江東門閥最為豪盛的沈氏一族,若想報仇,不是區區一個人,也不是一年半載能夠做到,所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本,是徐佑唯一,也是必然的選擇。

只是此人開口就是什么陰符術,就跟後世某些皮包公司去拉所謂的風投,必定得搞一個高大上的項目一樣,先不管靠譜不靠譜,至少忽悠人是足夠了。

如果徐佑所料不差,所謂的陰符術,說簡單點,就是鬼谷縱橫之學。張儀蘇秦之後,多年來只是見於史冊,未曾聽聞有傳人存世,也不知道多少人曾經虛打著鬼谷的名義,招搖撞騙,欺世盜名,以徐佑的心性,哪里還有興趣跟這樣的人說話?

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是何濡再開口不著調,這個朋友不交也罷。

「智謀,術數,變譎,辭談,一辟一闔,一翕一張,窮天之用,神明自如!」

這牛皮真是要上天的節奏啊,徐佑神色復冷,道:「足下可讀過揚雄的《法言》?他說陰符術乃詐人之術,聖人惡之。不知對揚雄此語,尊意竊以為如何?」他已有逐客之意,稱謂也從郎君變成了更疏遠的足下。

何濡哈哈一笑,似乎被徐佑言語所激,雙眸中如同閃起千萬道雷光,道:「揚雄,本姓為『楊』,為了標新出奇,改了揚姓,此還不足道,又無羞恥的粉飾祖宗,自稱揚氏在春秋時為侯爵,被三姓所逼而南遷。東漢張衡曾駁斥他此論荒謬,如這等易姓之輩,何等不孝;雄自幼有重言之疾,家產不過十金,沉冥山陰,窮困潦倒,以清靜無為、淡泊名利自詡,可年過四十,不惑之齡,卻又自食前言,出山入京,以辭賦文章、獻媚之詞作入仕之路,前倨後恭至此,豈非不信;入仕後仿司馬《上林賦》做《長楊賦》,為主上粉飾太平,歌功頌德,渾不見漢時天下已經千瘡百孔,內憂外患,是為不忠;王莽篡漢,興甄豐、劉棻之獄,揚雄不過稍有牽連,又是黃門小吏,干他何事?卻嚇的惶恐無地,自投天祿閣,殊為不智;等到了古稀之年,又仿《論語》而作《法言》,也就是郎君適才所言,除了詬病陰符,還對早年賴以仿制其辭賦以博取聖心的司馬相如大加批判,可稱不仁!「

他言詞如刀,語速極快,根本不給人反駁和辯訴的機會,從上到下散發著極大的壓迫感,一字字道:「像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智不信的小人,郎君以其妄語而對陰符術存有偏見,是不是太可笑了呢?」

徐佑重生至今日,還是第一次被人在嘴炮上占了上風。揚雄啊,那是什么樣的人物,但凡讀過書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東漢王充,也就是那個「刺孟而問孔」的名教罪人,但又是漢世三傑之一的大思想家,說揚雄是「鴻茂參聖之才」,唐代韓愈贊他是大純而小疵的「聖人之徒」,連北宋的司馬光都推崇他為孔子之後,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

這樣的人,在何濡口中,竟然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智,外加不信的小人!(注:漢世三傑,指的是王充、王符、仲長統,范曄在《後漢書》里為這三人立為合傳,並不是漢初三傑,故此說明)

可笑剛剛在房中對面而坐,兩人都沒有言語,加上面對竇棄的咄咄逼人,何濡很少做出有力的反駁,所以徐佑還以為他不善言詞,這時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徐佑非但不惱,反而眼睛一亮,陰符術以智謀,術數,變譎,辭談四相聞名於世,何濡的智謀術數如何,還不得知,可變譎和辭談這兩相已經顯露出深厚的功力。

「我雖不認同郎君的言論,但絕對支持你表述自己看法的自由。」徐佑再次行了敬禮,笑道:「既然是鬼谷傳人,看破我的身份來歷,肯定不在話下。」

何濡見徐佑終於不再模棱兩可,拒人於千里之外,眼瞼垂下,淡淡的道:「知道七郎的身份,是因為那日沈府的管事在義興大鬧一場,七郎以品色服之制羞辱惡奴時,在下剛好也在人群之中。」

徐佑身子一震,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盯著何濡滿是滄桑的臉面,道:「如此說來,方才在客舍外的偶遇,也是郎君有意為之了?」

何濡拱手,一揖行至地面,道:「七郎終於明白過來了,我從義興追至晉陵,又從晉陵先七郎啟程而至錢塘,只趕在郎君前面兩天,著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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