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34 字 2020-08-29

「聽阿娪說七郎善虐謔,果不其然!」

郭勉體胖,說了這會話,大冷的天,竟然出了一頭的汗,輕輕拍了下手掌,一個體態窈窕,姿容甚美的婢女走了進來,拿著絲質的峨袍,左下角的衣面上綉著一只金絲銀線的喜蛛。還有另一個婢女端著銅盆,盆底同樣是金銀雙色的喜蛛,裝著冷熱適中的溫水。

徐佑眯了眯眼睛,覺得這只喜蛛有點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郭勉先用溫水凈了手臉,然後任由婢女解開了外衣,就這樣當著徐佑的面,擦拭了身體後重新換了一套袍服。

雖說楚人風氣大開,有朋友上門,當面換衣的不在少數,但那些好歹都是美男,郭勉這一身肥肉,看起來實在不是那么的賞心悅目。

重新坐下,郭勉神清氣爽,看起來舒服了許多,眼中帶著幾分玩味的神色,道:「七郎可有想問我的事?」

徐佑現在一頭謎團,自然有許多事情想要知道,但郭勉不直言,卻讓他來問,如何被抓,又如何被放,其中牽扯何止千頭萬緒?他要是問,頂多問上兩三個問題,不可能事無巨細,追究個沒完,那樣就失了風度。可要是不問,就如同幫人打贏了一場賭局,卻連賭注和勝負都不知曉,未免太憋屈了點。

徐佑自重生以來,遇到過各式各樣的人,其中不乏城府森嚴的老狐狸,卻不曾見過像郭勉這樣難纏的對手。他很擅長利用身體上的優勢,因為胖子的體態和笑容總會讓人在輕松愉快的氣氛中放松警惕,一不留神,就可能吃了個暗虧。但這種看似狡詐的手段又拿捏的恰到好處,或許會讓你感到棘手,感到難以應對,卻不會真的因此而生氣反目。

「郭公日後有什么打算?」

不管前因如何,也不管結局如何,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是郭勉日後該如何自處。若是一切照舊,說明江夏王在這一波對抗中不落下風,若是有所變化,也可以根據具體情況分析因果。比起直白的問他如何被抓,又因何被放,既高明的多,也有趣的多。

郭勉登時笑了起來,高手過招如同弈棋,你來我往才見其中真趣。其實他也非是故意刁難,只是隨性而至,考校一下徐佑,看看他的應對如何。要知道小處最易看出一個人的細節來,人有大智、小智和急智,徐佑能從沈氏的圍殺中脫身,可見小智;能在揚州這等迷亂的時局中破出一條血路,可見大智;今日於問答之中又見急智,無疑讓郭勉很滿意。

對於人才,尤其跟太子有仇的人才,不管是江夏王,還是郭勉,都有興趣深入的結交一番。

笑聲漸消,郭勉斜斜靠在背後的玉枕上,目光似乎要穿透屋頂,投射到九霄之上。不知過了多久,眸子里浮上一絲難以名狀的落寞。

「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我志誰與亮,賞心惟良知。陸緒的這首詩作,真是上品,極得我此時的心境。七郎,這揚州繁華地……以後就是你們的了!」

徐佑渾身一震,他想了許多種結局,卻怎么也沒想到,郭勉放棄的,竟然是整個揚州!

「郭公,你……」

郭勉嘆了口氣,雙手撐著案幾,如肉山般的身軀站立起來,道:「今日談興盡矣!七郎,既然你叫我一聲世叔,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只要我有,定讓你歡愉而歸。」

「實在不敢當,我只是蠅附驥尾而致千里,略盡了綿薄之力。郭公方才賜我的指環,若是酬功已經足夠了。」

徐佑臨時改變了主意,郭勉的話中包含了太多信息,一時半會不能窺見全貌。不如先緩一緩,瞧瞧虛實再做決定。想來以郭勉的豪富,也不會真的就拿一個指環打發了自己!

「富貴面前,能鎮定若斯,徐氏之興,指日可待!」郭勉轉身往內里走去,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去吧,阿娪在外面等你,心中不解之處,大可向她求證!」

辭別郭勉出來,徐佑精神還是有點恍惚,山風吹來,冰冷刺骨,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近處宮燈點點,好似天上繁星,卻是萬棋帶著幾名侍女從角落里走了過來,道:「郎君,夫人在等你!」

再見詹文君,跟之前大有不同,不僅兩人間隔開了青簾布幛,萬棋也陪侍左右,須臾不得離開。徐佑沒有問為什么,似乎這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坐下後並不遲疑,徑自說道:「郭公可是要離開揚州?」

「是!」

詹文君的語氣中透著幾分壓抑的惱怒,道:「不僅人要離開,郭氏在揚州的所有產業也要交由司隸府處置,不得私自留下一處田宅。」

徐佑悚然,敏銳察覺到此中的深意,道:「那,船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