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間樂事唯有此(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82 字 2020-08-29

「金陵?不去荊州嗎?」

江夏王坐鎮荊州,北拒元魏,西抗姚涼,龍盤虎踞,屏藩江東,郭勉忝為心腹,既被逐離揚州,自要回到荊州去。

詹文君低聲道:「家舅多年在外,回荊州也無用武之地,況且江夏王府中派系林立,與其回去被排擠,不如在金陵另起爐灶。」

徐佑默然片刻,輕笑道:「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比起荊襄等地軍寇橫行,戰火紛擾,金陵,確實是一個好去處!」

他站起身,雙手交疊,作揖行禮,道:「願夫人此去萬里鵬程,春風得意!」說罷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毫不留戀。行至門口突然聽到布幛後面響起詹文君的聲音,透著幾分急切,也帶著幾分黯然,道:「微之……」

自從相識以來,不管人前還是人後,詹文君一直以郎君稱之,不曾逾矩,今日眼看分別在即,竟然一時情動,稱起了徐佑的字。

徐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道:「夫人有何吩咐?」

似乎感受到徐佑的冷淡,詹文君猶豫了一會,語氣也趨於平靜,道:「我與微之相逢於危難之時,承蒙援手,得脫困境,此恩沒齒難忘!日後若有機會來金陵一晤,自當……」

「夫人言重了!」

徐佑長身玉立,翩翩如千丈松,微微一笑,打斷了詹文君的話,道:「當其時也,合則兩利。我從夫人處受惠實多,談不上什么恩情。此去金陵,關山路遠,只怕再見無期,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言盡於此,緣盡於此!

萬棋不懂男女間的情愛,不知道徐佑為何突然變得這般的決絕,滿臉茫然無措,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落外,才猛然驚醒,望著青簾布幛,道:「夫人,要不要我追徐郎君回來……」

「由他去吧!」

四個侍女從內室中出來,撤去了遮擋在房內的布幛,詹文君眼眸中略帶著一絲的悲傷,淡淡的道:「如何,阿姊這下可以放心了吧?」內室中還有一人,赫然是一身白衣的宋神妃!

「自古男兒多薄幸,妹妹今日算是見識了吧?」宋神妃走到近前,俏臉含笑,柔聲道:「徐佑之前對你怎樣,你心知肚明,不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少也是曲意逢迎,大有討好之意。可方才聽到郞主失勢,在錢塘已經不可能再給他提供庇護和助力,立刻冷臉相向,毫不留戀。這等人固然有些許才干,也懂得怎樣討女郎的歡心,但人品低劣,切不可托付終身。」

詹文君容顏清冽,目光如水,低首道:「阿姊說這般話作甚么,可是以為我是水性楊花的不成?」

宋神妃搖頭道:「女子再嫁,是平常事,如何說的這么難聽?阿禮既然去了,不能真的誤了你的終身。我聽郞主的意思,似乎有意在金陵為你尋一富貴人家,不是皇室子孫,也會是門閥名士,到時候錦衣玉食,琴瑟和諧,豈不比跟了徐佑一介齊民要快活的多?」

《三國志》的後妃列傳里記載,魏蜀吳三國的皇帝都娶過寡婦,上猶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再到南北朝,思想解放啟蒙,社會風氣大開,比如宋主劉裕的女兒嫁過兩次,北魏北齊北周的公主都寡居不久另嫁別夫。所以說從宗室名門,到閭里百姓,女子再嫁,非但不以為恥,反倒稀松平常,大受歡迎,跟後世理學大盛後的概況不可同日而語。

詹文君漠然道:「家舅想的謬了,我既無傾城之貌,也無掃眉之才,篳門圭窬,蓬戶瓮牖,豈能入得皇孫名士的眼中?此去金陵,為郭氏尋得立足之根,不管千難萬險,我自當殫精竭慮,死而後已,至於其他,再也休提!」

這番話擲地有聲,當真巾幗不讓須眉。宋神妃眸光流波,似笑非笑,挽住詹文君的手,在她臉蛋上游弋不去,道:「其實以妹妹的姿色,就是陸半魚、袁青杞也大可一比,誰家的郎君能得妹妹青睞,都是三生修來的緣分。只是世間男子多是有眼無珠的蠢物,不懂得欣賞天地間至美的靈秀……」

宋神妃如同畫師用工筆一筆一劃描刻而來的精致容顏幾乎要貼到詹文君的臉頰,美人如玉,冰機勝雪,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不知怎的,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袁青杞瑩心炫目,陸半魚香外生香,」詹文君眉心微微皺起,輕輕抽出了玉手,道:「都是江東數一數二的女郎,也只有阿姊這樣的美人,才能跟二女相提並論,才是天下人最喜歡的樣子。我生來丑陋,性子也倔,懶得去討男子的歡心,若老天真的要我獨守清凈,未必不能這樣過了此生。」

「傻話!女子一生若無男子作為依靠,年輕時還好,有父兄為蔭,有錢財傍身,若是不忌人言,尋幾個面首也是平常,逍遙自在,何樂不為?可到了年老色衰,無可依仗的時候,孤老病死,身邊連個說話的知心人都沒有,又是何等的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