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家無余財(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3420 字 2020-08-29

「縫補衣物是常事,但這件織雲錦衣是蘇女郎外出、宴客和會友時穿的,之前我見過一兩次,都是做的新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徐佑不置可否,轉頭望向履霜。對女子的了解和認知,冬至遠不及她,履霜點點頭道:「冬至說的沒錯,蘇女郎是好顏面的人,若不是囊中金盡,絕不會願意穿破衣出門。」

徐佑嘆道:「反正都是針線縫制的衣服,破了重新補好,只要不留痕跡,跟新衣沒什么兩樣。不懂你們女郎,介意這些做什么?」

「破了就是破了,怎么能一樣呢?」

履霜和冬至異口同聲,對徐佑的想法很是不解。只有秋分年幼,還不是真正的女人,懵懵懂懂的道:「是啊,破了再補好,當然可以作新衣來穿啊!」

冬至心中對秋分在義興徐氏的生活待遇表示同情,暗自決定以後要多教教她,道:「除此之外,今日的蓬糕小郎有沒有察覺到不同?」

徐佑還沒吃,聞言嘗了一口,道:「沒什么不同啊,還是酥甜可口,松軟滑膩。」

「其翼郎君呢?」

何濡一直在不停的吃,聽到冬至的話剛要抬頭,卻一不小心噎到了。旁邊秋分眼疾手快,端起姜蜜水遞了過去,直接送到嘴邊。入口之後,他神色大變,不過畢竟做過和尚,禪定工夫一流,硬是忍著咽了下去,臉都齁的綠了。

「怎么了?」

冬至莫名其妙,看著徐佑和左彣一臉憋笑,還以為自己惹了什么禍事。履霜臉紅著解釋道:「沒什么,剛才我煮的姜蜜水,好像放錯了沙飴,有點咸……」

秋分聽明白了,忙去倒了茶,何濡一口飲盡,這才回過氣來,無奈道:「何止是有點咸,整個錢塘的鹽都被你揮霍光了!」

履霜羞慚道:「我明日就找方綉娘,好好學下廚藝!」

「術業有專攻,學廚就不必了!」徐佑又重新問了冬至剛才的問題,道:「其翼,蓬糕你都要一個人吃完了,感覺到異常了嗎?」

「要不是冬至提醒,我還真沒察覺,不過仔細回味,發現這個甜,不太對……」

冬至興奮的道:「是,郎君太厲害了!我去廚下取蓬糕的時候,看到她們用的是餳糟,而之前用的卻是稻飴。蒸蓬糕以飴為上,餳硬而澥,難以入味,更別說餳糟了——那是極貧苦的人家為了老幼嘗鮮,才偶爾舍得用餳糟來做糕點。並且以前每隔兩三日,方綉娘都要送點吃食過來,這次隔了半月才做了蓬糕……」

「見微知著!」

徐佑贊了冬至一句,道:「你在船閣看來學到了真本事,既然這樣,我有件重要的事交你去辦。」

冬至得徐佑誇贊,心花怒放,忍不住想要繼續表現,道:「請小郎明示,不管何事,我保證辦的不出紕漏!」

就像初入職的小年輕,被上司賞識的激動心態,徐佑再了解不過。這種心態利用的好,可以事半功倍,但也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缺點,那就是會貪功急進,冒失壞事。

「先不急,稍後由其翼給你詳談。記住了,此事是為了長久計,不再一時,也不再一地。辦的不好,我們有機會彌補,所以不要有壓力。當然,辦好了,我重重有賞!」

冬至明白,這是一件耗時長久的差事,心情平復了一些,但也因此體會到徐佑顧全她的心思。因為只有長久,才能讓她不至於充滿朝不保夕之感,才能讓她安心在徐佑的羽翼遮蓋下逐步的實現自我價值。

「諾!」

「秋分,去請蘇女郎過來一敘!」徐佑起身,讓履霜和冬至收拾案幾周邊的殘漬,和何濡左彣前後出了內堂,往見客的二進大廳走去。

雖是冬日,可院內種植了一些垂槐、桂樹、香樟等四季常青的植被,依然存有少許淡淡的綠意,縱使不再蓬勃而且疏淡,卻仿佛點燃了溫和陽光中的廣袤青蔥,不見一絲荒涼破敗的景象。

房子貴,有貴的緣故啊!

何濡隨手折下一根槐枝,褪去青皮,作個口哨吹了兩下,突然笑道:「蘇棠跟杜三省看來交情匪淺。」

「理由呢?」

「剛開始我也沒想到,但結合之後的種種事宜,可以這樣推斷一番。其一,方綉娘在周英兒家外見到杜三省,哭鬧時並不懼怕這位錢塘的縣尉,跟她現在懼怕七郎的性子大不相同。」何濡將青皮遠遠拋到了池中,道:「再次,蘇棠來靜苑借住,曾找杜三省打聽七郎的名聲。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杜三省給蘇棠出的這個主意。只要跟七郎瓜葛不斷,宅子的事就不算完,早晚衙門要給她一個說法。」

徐佑腳步一停,道:「方綉娘不是潑辣的人,那日是被形勢所逼,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人?且在衙門時也被杜三省的官威嚇得不輕,不能以此判定蘇棠和杜三省的關系。不過,你說蘇棠住到靜苑,是為了不讓衙門倦怠辦案,卻極有道理。」

他頓了頓,眼中浮現出笑意,道:「我一直對蘇棠借住一事想不明白,無論什么理由,都不能解釋她到一個陌生男子家中求助解厄。還是你的思路通透,這樣一來,就能說的清了。」

「是啊,七郎跟顧允是好友,家中住著外人總不是長法,早晚得督促著衙門將案子破了。蘇棠一個小小女郎,絕無這樣的見識和心計!」

徐佑認同何濡的推斷,但在時間線上進行了微調,道:「杜三省是愛錢的人,蘇棠之前應該跟他沒有什么來往。最大的可能,是方綉娘從衙門回去後將經過告訴了蘇棠,她膽子大,也不怕跟男子交往,暗中去拜會了杜三省,說不定還送了許多錢財,兩人的關系從那時起才真正熟絡起來。」

「不錯,是我想的差了,七郎所言更接近真相!」

徐佑搖搖頭,道:「你何等心思,怎么會犯這樣的錯誤?不過是想循循善誘,讓我自行體悟其中的情由。這樣也好,讓我時不時的動動腦袋,免得太依賴你這個謀主,變得昏庸無能。」

何濡笑而不語,他確實是這樣的心思,但當著徐佑的面,無論如何不會承認,道:「這次周英兒被抓,七郎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讓鮑熙勉強同意將周英兒偷偷藏起的二十萬錢中的十五萬錢還給蘇棠。雖然沒有明言,但剩余的五萬錢,自然裝進了杜三省的囊中。按理說杜三省肯定以追錢為首務,等這五萬錢的賄銀到手,再知會蘇棠不遲。偏偏你前腳剛回來,後腳就派人去見蘇棠,若非關系匪淺,我看不出杜三省是如此急公好義的人。」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想收錢收的不壞名聲,就得拿錢辦事。」徐佑以後世的眼光來看,貪污受賄是權力集中的必然,再怎么監督都不可能天下無貪,唯有退而求其次,只要拿錢辦事還算有點良心,所以比較理解杜三省這種人的行為,道:「從白烏商處追回來二十萬錢,再從周英兒處挖出來十五萬錢,共計三十五萬錢。蘇棠買宅子被騙了四十五萬錢,兩下相減,也只損失了十萬錢而已。固然可惜,但也不是不可承受,杜三省貪財,那就拿錢喂飽他,交好一位縣尉,總比兩手空空,一文錢追不回來的好!蘇棠不僅文采斐然,而且是個聰明人,此女真不簡單!」

過了盞茶時間,秋分帶著蘇棠來到二進,幾人見過禮,徐佑直接問道:「杜縣尉跟你說周英兒被抓到了?」

「是!」蘇棠也不隱瞞,道:「就在前不久,縣尉派了人過來,說周英兒在青州被擒,已經押解在牢房里,等候縣令審訊。他讓我做好准備,這幾日不要遠離,隨時過堂作證。」

徐佑道:「我剛從縣衙回來不久,見到了周英兒,他對詐取錢財一事供認不諱,來日過堂縣令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女郎莫急,靜候就是了!」

蘇棠眼眸流波,清澈見底,抬頭望著徐佑,誠懇的道:「說不急是謊話,但有顧縣令、徐郎君和杜縣尉,我心中並不惶恐。周英兒騙了女弟四十五萬錢,人證物證俱在,他想抵賴也無從賴起。只是……」

「女郎但說無妨,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只是,杜縣尉沒有說究竟追回來多少錢,我知道周英兒欠了許多的賭債,又逃亡了這么些時日,怕是早就揮霍一空……」

原來方綉娘找冬至她們打聽的是這個,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是萬萬不能,要不是山窮水盡,囊中羞澀,蘇棠未必會放下身段,來計較追回了多少錢。

徐佑笑道:「具體錢數我不太了解,要等顧縣令問案之後才能定奪。但有一點請女郎放心,周英兒騙到錢後立刻離開了錢塘,賭債沒還,也不會去還。一路上藏身舟船間,晝伏夜出,狼狽如喪家之犬,想要揮霍也沒地方由他的性子。因此損失不會太大,二三十萬錢總能回到女郎的手里。」

「那就好!」蘇棠雖然少經世事,但讀書甚多,不是那些天真無邪的小女娘,根本就沒想過能夠將四十五萬錢一文不少的收回來,對她而言,能有七成就已經萬幸了。

「謝過郎君!」

「不必了!你若是不安,可明日親自到縣衙里去問杜縣尉。不過,我建議你先不要急,辦案需要時間,反正一個兩月都等了,再等等也無妨!」

送走蘇棠,徐佑拉著左彣、履霜、秋分一起喝茶,何濡去找冬至單獨談話,將風門的種種對她全盤托出,無一隱瞞。

做情報不比別的事,一定要讓主管者知道所有的前因後果,然後才能在浩瀚如海、雜亂無序的訊息中找到真正的情報!

從側室出來,冬至的臉蛋浮現異樣的粉紅色,那是心情過於激動所致。徐佑勉勵了兩句,道:「第一件事,去打聽白烏商李慶余,重點在他跟賀氏的關系,船隊近三個月的蹤跡,交往的朋友和性格喜好,不要怕花錢,去秋分那支取十萬錢作你負責此事的花費。」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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