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女同車(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907 字 2020-08-29

「報官?」眾人哄然大笑,道:「許你搔頭弄姿,不許我們說嗎?」

「搔頭弄姿,出自《後漢書?李固傳》,這位郎君原來讀過書的。」蘇棠突然笑了起來,道;「讀過書就好,想要入我鏡閣,也不是難事。郎君既然才華滿腹,可否答我一題,若是對了,願為郎君撫琴一曲。」

錦袍男子被蘇棠的嬌笑迷得暈頭倒向,加上柔語溫聲的奉承,頓時心花怒放,急不可耐的道:「好好好,你說,我讀書萬卷,什么題目也難不住!」

「郎君聽好: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這首詩如何作解?」

「芄蘭?佩觿?配什么戲,高絙、吞刀、履火、尋幢……」

觿,一種腰帶上的掛飾,獸骨制成,形似羊角,常由成人佩戴,和戲同音。錦袍男子聽成了配戲,道;「我知道了,定是小頑童爭著看一個叫芄蘭的女郎表演吞刀百戲……」

蘇棠大笑起來,伏在窗楹上幾乎抬不起頭。見把美人逗笑,錦衣男子自鳴得意,道:「看來我答對了,蘇女郎何時為我撫琴呢?」

「這是詩經里的芄蘭詩,跟郎君喜愛看的百戲並不相干。至於此詩如何解,請郎君回去找真正的讀書人請教一二,恕我不奉陪了!」

錦衣男子頓時知道鬧了個大笑話,臉色羞慚,無顏糾纏下去,和另幾人灰溜溜的離開。徐佑熟讀詩經,知道芄蘭一首是諷刺童子佩戴大人的服飾,明明幼稚卻裝作成熟,好高騖遠,不自量力,用在當下的情景,實在在合適不過,鼓掌道:「要是有說書人在,應該為女郎說一出『蘇女郎妙計退無賴』的故事,肯定大受歡迎。」

自從白蛇傳風行於世,說書人這個行當也被延續了下來,有些人比較具備生意頭腦,瞧到了其中的商機,自寫一些鬼神故事,到茶樓酒肆去說書,借著白蛇傳培養的市場熱度,竟然也不少賺錢。於是有樣學樣,這幾個月,說書的人越來越多,成為錢塘縣的一大特色和獨有的景觀。

蘇棠以手托腮,道:「不妥!」

「哦,哪里不妥?」

「僅這一句不會引人注目,要在前面加一句:徐郎君隔岸觀明火!定會吸引滿城的女郎來花錢聽書。」

徐佑放聲大笑,道:「徐郎君隔岸觀明火,蘇女郎妙計退無賴,我倒成了書中的壞人了,哈哈!

「徐……徐佑?快來人,徐微之在這里!」

梅花樹下,人來人往,不知是誰竟認出了徐佑,立刻高喊起來。眨眼功夫,橋對岸,路兩邊,圍聚過來一二十人,還有更多的人從遠處跑過來。

蘇棠笑吟吟道:「看來今次要讓我救一救郎君了!」

徐佑還能說什么好,別無選擇時,倒也不扭捏,拱手道:「那就勞煩女郎送我一程!」

「上車吧!」

徐佑從車轅處一躍而上,吩咐左彣和吳善、李木先攔住人群,小廝一勒韁繩,青牛奮蹄,拉著清油車碾過石板,一路撞落了無數梅花,很快逃之夭夭,消失在遠處。

大德寺。

寺門外從一早上就開始紛擾嘈雜,結伴去湖邊等著看士子們下山的男女老少絡繹不絕,不時能聽到徐佑的名字和人面桃花、暗香浮動等詩句。然而跟寺外的熱鬧相比,寺里面一片冷清,除了尚在施工的四堂、四台和東西配殿,其他地方不見僧人們的蹤跡,大都關在後院的禪房中枯坐念經禮佛,在外面做事的僧人也都謹言慎行,低著頭來去匆匆,不復往日的。

位於大德寺最深處的上座院關了院門,竺法言室中閉關,已經七日沒有見客。而室外的台階下,一身白衣勝雪的竺無漏,也已經跪了七日七夜,沒有起身。

雙膝烏青,雙腿腫脹,冰冷的寒氣從地面慢慢的滲入軀體,到胸腹,到心肺,卻都是被刀刮過一樣的疼,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幾乎撐不住了,但是竺無漏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那張近乎完美的容顏,依然掛著近乎完美的淡然。

「進來吧!」

竺法言蒼老的聲音終於響起,竺無漏雙手和什,慢慢伏地叩首,然後掙扎著想站起來,腿彎一軟,撲通摔倒地上。

足足一刻鍾,他才再次從地上爬起,一拐一瘸的推開上座室的木門,進去後又跪了下來,恭聲道:「師尊!」

「這七日,悟到了什么?」

「那日在高家突發惡念,實是因為心中有了異想。無在萬化之前,空為眾行之始,人之所滯,滯在未有,若托心於本無,則異想便息。」

「何為無?何為空?」

竺無漏長袖甩出,如龍騰雲中,擊碎了旁邊的放凈水的瓶子,低聲道:「僧袍是空,碎了的瓶子是無!」

竺法言口宣佛號,道:「幸甚!你雖污了人身,卻未曾污了佛心!起來吧!」

竺無漏起身,趨前兩步,眼里帶著幾分哀傷,道:「師尊,無覺師兄他……」

「無覺斬斷了惡業,已登極樂,你該放下了!」

竺無漏默然許久,再抬頭時,眸光清凈如初雪,道:「阿彌陀佛!是,弟子已經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