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枯楊生華,無咎無譽(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69 字 2020-08-29

天師道的合氣術糅合了自**經以來各派房 術的精妙,加上歷代天師的革新和發展,幾乎達到了入微的境界,修身養性煉氣結丹,堪稱道家一大奇術,且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普通的道民如果虔誠敬道,入教三年以上,也可以從各治的道官處修習,但那都是經過多次刪減和弱化的合氣術,功效有沒有不好說,至少應付夫妻生活足夠了,跟真正的合氣術有天壤之別。

比如陳蟾,若非他的合氣術得到了天師道的真傳,也不可能在鼎器幽閉了牝 戶之後再來行房。換了別人,不得其門,望而空嘆,只能入寶山空手而回,哪里還能盤算著鴆占鵲巢?

乾坤成立,易行其。日月回光,照於玄門。我為乾鼎,彼為坤器。乾坤覆合,進火養符。合炁宮,金丹乃生!

可誰也沒有想到,當他凝神靜氣,進入鼎器的一瞬間,正准備用合氣術的秘訣循序漸進,待得玉液還丹時采炁化神,一直鼓盪找不到發泄口的陰陽二元如驚濤拍岸,潮涌而來,一半浩然正氣如日初升,一半森森陰風如鬼附身,既熾烈如火,又冰寒似雪。

幾乎瞬間,陳蟾的左半邊身子結了冰霜,右半邊身子發熱滾燙,雙目逐漸外凸,然後砰的一聲,眼珠子爆裂開來,七竅噴出血跡,污穢沾滿了全身,倒地凄叫,聲聲撕心裂肺,船上七百人無人敢近前,甚至有人捂著耳朵,不忍聽聞。

「鼎器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不明白發生了何事。或者說,從他被陳蟾綁在桅桿上的那一刻起,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無生無死的境地,神識仿佛脫離了**,高高於上,平淡的看著船上發生的一幕——那些,都與他無關!」

暗夭的語氣如墜冰窟,讓燃了火牆的房內驟降了幾許溫度,道:「陳蟾自以為對青鬼律無比的了解,也對天師道的合氣術有著充足的信心,更對自己這個妙想天開的奪炁之法深感得意。可到了此刻,他才親身體會到真正的青鬼律是什么樣子,才明白那個鼎器這些年忍受著怎樣的折磨和痛苦。比千刀萬剮還要難挨的酷刑,他連一彈指都堅持不到,鼎器卻整整堅持了十四年!」

「……陳蟾終於死了,死在野心得逞之前,全身血脈盡斷,骨肉模糊如爛泥,死狀之慘,猶勝陳焎。哈哈哈哈哈,陳家兩代人皆因青鬼律而死,不知當初授予陳蜃兩本天書的道人如何是想。」

暗夭仰頭大笑,如同瘋魔。他的這些往事藏在心里太久,無處訴說,也無處傾瀉,今日說出口,如同又經歷了一次十四年的過往,滿腹的傷,錐心的疼。

「天可憐見,陳蟾終生未娶,沒有子嗣,陳氏就此斷子絕孫。鼎器陽峰喪失,牝 戶幽閉,成了不雌不雄的怪胎。雖留了性命,但因此泄出了大部分真元,一身武學也再無寸進,停留在七品上,無望破開山門,踏上武道至境。」

「陳焎敗了,陳蟾敗了,鼎器也敗了,青鬼律的盡頭到底如何,再無人知曉,五十年春秋大夢,只是大夢一場!」

「你從海外歸來,身心俱受重創,所以才垂死荒野,被慕容貞所救,然後跟她加入了四夭箭,是不是?」徐佑問道。

暗夭點點頭,道:「我其時傷勢復發,動彈不得,多日沒有進食,只等在荒野度過最後的日子,要不是慕容貞恰好經過,估計早成了無人問津的一堆枯骨!」

此情誠可嘆,但現在不是悲愴的時候,徐佑寬慰道:「壯不可極,極則敗。物不可極,極則反。陰極,陽生,陽極,陰生,就如同寒極則暑,暑極則涼。陳蟾機關算盡,反害了自個的性命,天道有常,無往不復,或因人勢而遲,然終不誤!暗夭,你的身世固然可憐,但也因禍得福,學得了青鬼律,得到了自由身,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呢,比起乾坤一體,坐斃山村,豈不是另外一番際遇?人生在世,誰不受苦,天降大任於人,都得走這一遭煉獄。既已從煉獄里爬出來,就不必顧影自憐,憤世嫉俗,日後或覓一地安穩度日,或謀一事盡展所學,人生苦短,數十年光陰轉瞬即過,好好享受剩下來的路吧。」

暗夭凝視徐佑,道:「你不殺我?」

「不殺,是我顧惜你此命得來太過不易,殺之有違天和;但當下也不能放,因為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繼續來找我報仇!」徐佑淡淡的道:「對不住,我不是聖人,舍身伺虎的事做不出來!」

暗夭默然良久,好一會才悵然道:「徐郎君,我這些年遇到過許多人,有惡人,有善人,也有介於兩者之間,善惡難分的人。唯有你不同,你遇強不懼,逢弱不欺,圓滑世故卻又誠心待人,智計、才情、人品,無不是一時之選。若有可能,我不希望和你成為敵人,只是……慕容貞對我有救命之恩,此仇……不可不報!」

「四夭箭受雇殺我,若不反擊,死的就是我。我與月夭沒有私仇,與你也沒有私仇,好比一筆買賣,總會有賺有虧,月夭這筆買賣虧了,你要替她討回去,我的買賣虧了,自有我的人討回來。冤冤相報,何時是個了結?你讀過書,知曉世間大多數的道理,回去仔細想想我的話,若是執拗仇恨當,終生無望從鼎器的噩夢里解脫出來。」

暗夭若有所思,閉口不言,起身拜了一拜,和左彣並肩往房外走去。到了門口,突然停下身子,低聲道:「郎君之前說我們曾見過兩次,其實不然。」

徐佑笑道:「是我口誤,晉陵一次,山下一次,靜苑再見時,應該是三次了!」

暗夭卻道:「還有一次,郎君忘記了!」

「哦?」徐佑揚了揚眉頭,道:「我記性一向不好,不知還有哪一次?」

「明月夜,小巷口,郎君傾囊贈了小乞丐六十錢。小乞丐雖然沒有得到刺殺的機會,卻將此事牢牢記在心里,一世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