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
好,若你赴死,我答應你,日後必定手刃竺無漏,為你雪此深仇!
記得你的話,我去死!
我去死……
生不易,死亦難!
究竟將人逼得何等的絕境,才會如此從容的說出我去死這三個字,高惠手多了一把短刀,寒光奪目刺骨,邁步走向竺無漏。
佛號聲戛然而止。
「佛子,小心!」
台下大呼,有人想要沖上去保護竺無漏,卻被白衣僧給攔住了,竺無漏微笑著面對高惠,坦然道:「你來吧,將刀刺入我的胸膛,讓鮮血了卻這段往世的劫。」又吩咐道:「等我死後,舍利無需供奉,可撒入江水,永生永世庇佑錢塘百姓。」
「佛子,不可,千萬不可啊!」
「是啊,佛子,我們若是沒了你指引,又怎么前往極樂凈土呢?」
「佛子,你跟高家是前世的因,今生受謗已經了卻,豈能再為了受劫,舍了天下的萬萬信眾?」
苦求聲,哀怨聲,哭鬧聲,呵斥聲不絕於耳,竺無漏絲毫不為所動,笑望著高惠,抬手褪去了僧衣,光潔的上半身流淌著完美無暇的曲線,不胖不瘦,不增不減,沒有肌肉隆起的壓迫感,也沒有弱不禁風的虛弱感,從肩頭到腰腹,如同金座上的佛身,在陽光沐浴下熠熠生輝,不可直視。
高惠一步步接近,站在竺無漏身後的知事僧悄然握緊了拳頭,對身邊幾名僧人使了個眼色,無論如何,一旦高惠真的動手,一定要在他傷害到竺無漏前阻止。
五步,三步!
高惠停了下來,他貪婪的盯著竺無漏的心口,然後目光上移,似乎要把他的臉牢牢的記載腦海里。
他笑了笑,笑的輕蔑又高傲。
「竺無漏,你勝了,但你終究會死。我要在九泉下等著你,等你來受那千刀萬剮之苦。」
刀尖倒刺,破開胸口的肌膚,劃過骨頭時嘶啞的雜音,高惠沒有感覺到疼,他仰著頭,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道:
「天無道,地絕收。胡不死,水斷流。心宿下,孟章休。觜參起,照斗牛。」
短刀沒柄,生機立絕。
高惠直挺倒地,轟隆聲,塵歸塵,土歸土,至此高氏一門四口與這人間再無一絲牽扯。是非善惡,因果報應,誰說的明白?
滿園寂靜無聲,良久之後,竺無漏星辰般閃耀的雙眸流下一行清淚,取僧衣蓋在高惠屍身上,然後轉身,微笑,道:「他往生極樂了!」
初始的震驚過後,眾人感動不已,歡呼道:「佛子,佛子!」
生從何來,死往何去,
儒家的身死留名,道家的羽化升天,佛家的極樂凈土,可在徐佑的心里,全不是人最後的歸處。
歸處?
徐佑轉身離開,容色冰冷如冬雪,我既無來處,亦無歸處,只有立在這來和歸之間,不折腰,不屈膝,不苟全。
佛也好,道也好,都是系在腳上的布履,專為登天之用,合腳時可以穿,不合腳時可以扔,唯有站在絕頂之上,才能真正擺脫佛道的桎梏和影響,那時候再問問歸處不遲。
再問歸處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