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妙計(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301 字 2020-08-29

幾時來?

徐佑說不好,但以何濡的手段,必定會在眾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刻,讓援兵出現在自己面前。現在城外交戰正酣,四城戒嚴,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說的誇張點,連只鳥飛過都得掉幾根羽毛,徐佑和安玉秀兩個不會武功的大活人,根本沒有可能逃得出去。

所以劉彖十分放心,加上兵力不足,僅派了四名部曲看守,其他人都調去守城參戰。在他看來,以錢塘的守備,哪怕大宗師親臨,也不可能從千軍萬馬救走徐佑,留四個人,足夠了!

安玉秀充滿期待的望著徐佑,徐佑沒有說話,收了茶具,負手而立,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大獸圖。這是陸會收藏的前朝某位不知名畫師的畫作,畫皆為長身之獸,胸大腰聳,筋力呈現,彼此互相追逐,互相戰斗,畫風質朴簡潔,但生動之狀,浮於紙面。

房門吱呀推開,一名部曲走了進來。這人是四名部曲最沉默寡言的一個,長相平凡,地位也低,常被其他人呼來喝去,以致於到現在徐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此人四處查看了一下,很是認真負責,確保房內沒有利器、葯物、書信等不明物什,跟平時並沒有區別。做完例行檢查,他躬身向徐佑作別,突然問道:「徐郎君在看什么?」

徐佑奇怪的轉過頭,審視著面前這個人,片刻之後,眼眸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道:「我在看這幅畫,想要辨別它的真偽!」然後反問道:「你以為我在看什么?」

「看人間!」

他恭敬的低著頭,道:「我以為郎君在看人間!」

徐佑終於大笑了起來,唇角微微上揚,目光清澈又深邃不見,溫和透著爽朗,矜持帶點神秘。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安玉秀的腦海里乍然浮現這兩句詩,她第一次看到徐佑笑得如此開懷,心口竟微微顫動了少許。當然了,這不是男女間的心動,而是行走在山間小道,卻在無意發現山的景致遠比想象更加的好看。

跟這位蜚聲遐邇的幽夜逸光朝夕相處了幾天,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君子。若論樣貌,安玉秀很有自信,整個楚國的名門閨秀,能勝過她的也只有那么區區幾個而已;若論身份,除了少數皇族和頂級門閥,世間不會再有比王女更尊貴的了。樣貌和身份融合在一起,不管在金陵,還是在揚州,但凡看到她的年輕人,幾乎沒有不目眩神迷的,可徐佑卻是那萬無一的例外。

不像有些人故作姿態,卻在背後暗藏覬覦之心,也不像有些人色大膽小,明著恭謹,轉過頭又懷著窺探之意,更不像某些卑鄙幸進之徒,謀算著趁人之危,拿著活命的籌碼來要挾於她。

要知道安玉秀長在宮闈,又嫁給了門閥子弟,所見所知所聞,隱藏在翩翩風度之下的男盜女娼,不知道多么的淫 穢無恥。真正的君子固然有,可在徐佑這個年紀,能夠面對女色如此的遵禮守禮,那實在難能可貴。

他的眼神總是很清明,說話的語氣絕不輕佻,沒有任何不合禮儀的行為舉止,反而以平和淡然的相處之道,讓人忍不住感覺到親近和信任,加之顧盼間總是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明亮,給困在這斗室里掙扎求生的苦命人兒帶來了縷縷春風,不至於尷尬和無所適從。

這樣的人,安玉秀從未遇到過,所以有些好奇,也有些慶幸!

好奇如此人物,為何之前竟只有武夫的粗名傳揚四方;慶幸如此人物,在艱難時遇到,總算是不幸的大幸!

「你說的其實沒錯,這位畫師擅長以獸喻人,爭斗、吞噬、或成群結隊、或形單形只,為生存拼盡全力,甚至不惜殺戮同類,這跟人間世何其相似?我在看畫,也是在看人間!」

「明白了,多謝郎君指點!」

那人不再多言,轉身離開。過了大概一刻鍾,徐佑拉開房門,捂著肚子,道:「我腹疼,可能吃壞了肚子,要去如廁!」

徐佑所在的房內有屏風遮擋的由虎子,自安玉秀進來後,徐佑為了避嫌,每次如廁都到旁邊的房間,和看守他的部曲們共用。

一聽吃壞肚子,想來等會要飛流直泄,臭氣熏天,其他人都露出不情願的表情,只有方才進去檢查的那名部曲說道:「我陪郎君去吧!」

他地位低下,平時臟活累活都搶著干,這會主動請纓沒人覺得奇怪。兩人一道走進房內,剛關上門,他的容貌發生了些微的改變,卻跟方才的人大不相同,成了暗夭平常的模樣。

說起來,這張臉到底是不是暗夭真正的面目,徐佑其實不能肯定,不過兩人相交貴在交心,面目如何,並不重要。

「郎君,累你失陷敵手,是我等無能……」

暗夭修習青鬼律之後,如果有意隱藏,就是大宗師也很少能夠看出他的情緒上的變化,不過聽說話的語氣,分明對那夜眼睜睜看著徐佑以性命交換他們這些人的平安感到無比的後悔和自責。

這對暗夭而言,實在是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感受!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們棋差一招,就得承受後果,怨不得任何人!」徐佑沒有問暗夭如何通過森嚴壁壘,成功混進了縣衙,也沒問他怎么偷梁換柱,竟冒充天師軍的部曲出現了眼前,直接說道:「其翼什么計劃?」

「本來的計劃,由我秘密潛入,將郎君裝扮成天師軍的部曲,等城外大戰最激烈的時候,從南門逃出去。」

「南門?」

「對,邱原使圍三闕一之計,猛攻北門和西門,卻置南門於不顧,目的是要瓦解天師軍的斗志,促使他們從南門撤走。所以南門目前尚算平靜,大約有五百人駐防,等北門西門戰事吃緊,這五百人定要調走一大部分,應該會出現短暫的混亂,再嚴密的防守也還會露出破綻,咱們可以趁機穿城而出,左郎君和驚蟄等人會在外面接應!」

徐佑沉吟道:「這是本來的計劃,那現在呢?為何改變?」

「因為在我動身之前,左郎君到吳縣找顧允求救,得知冠軍公主安玉秀同樣落入賊營,卧虎司和吳郡諸門閥以及其他從軍府調來的高手准備聯手前來營救。之後我秘密潛入錢塘,查探得知安玉秀恰巧困在這里,出城和何郎君商量後,決定改變計劃!」

他頓了頓,眼眸里竟藏了幾分笑意,道:「何郎君說,你是五百年一出的大聖人,絕不會丟下安玉秀不管,只顧自個逃命……」

徐佑嗤之以鼻,道:「其翼這張狗嘴,什么時候能吐出象牙來?安玉秀身份貴重,若是拋下她不管不顧,恐怕日後會後患無窮。但若事情真不可為,安玉秀的死活也沒那么重要,畢竟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還有你們在為我出生入死,兩害相權取其輕,該舍棄的時候,我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而把大家置於險境!」

「果然還是何郎君最了解郎君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