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明月在,人不在(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52 字 2020-08-29

若說大亂之後唯一的好處,就是人力不缺,而代價極低。流民們為了吃口飯,拼命做工干活,唯恐被主家嫌惡,失去了這難得的生機。徐佑當然不會薄待了他們,每日的膳食給管夠,米面谷物混雜,隔七八日甚至可以見到葷腥,但不會也不可能頓頓是肉,升米恩、斗米仇,人心,從來只會寬待自己,苛求別人。

所以恩威並施,對人對己,都有好處!

灑金坊建造的時候,徐佑又從做工的流民里招了些年輕力壯、聰明伶俐的人,留下來做了學徒,跟著蒼處他們這些熟手,開始學怎么造紙。曾經那些合作的各地紙商,也接到邀請紛紛前來,所幸駱白衡躲過一劫,故人再見,不勝唏噓。

「當初的協議仍舊有效,且不僅江、寧等七州,我再給駱兄荊、湘、益等五州的代售權,由禾大小紙的定價和售賣,皆由駱兄決定。」

駱白衡在此次白賊動亂損失慘重,僥幸留得性命,可家當幾乎被毀的差不多了,何濡這樣慷慨,無疑雪送炭,讓他萬分感動。

「何兄,這是齊二,你見過的。他被劉彖那個狗雜種坑慘了,這次本沒有臉來見何兄,還是我硬拉他來的。」

齊二走上前來,低垂著頭,道:「何兄,我來請罪來了。」

何濡笑道:「齊兄言重了,來得都是客,今後我們精誠合作,有錢大家一起賺!」

齊二至此心悅誠服,羞慚不已,道:「劉彖騙我們以低價賣紙,結果那些大紙只能存放半年,半年後立刻變黃開裂,讓多年的老顧客都差點翻了臉。我們共十二人,皆上了他的當,本打算找來小曲山說理,白賊就亂了揚州,也是那時才知道劉彖竟然是白賊……真是後悔莫及!」

何濡嘆了口氣,道:「劉彖小人,豈能信諾?大紙的造法屬於絕密,獨灑金坊一家,那時劉彖狡言惑眾,我早料到定有不可告人的瑕疵……好了,過去的不提了,要往前看,江東二十二州之地,只要我們齊心,還怕賺不到錢嗎?」

經銷商敲定,銷路不愁,灑金坊全面開工,以擴大了五倍的產量,每日都能賺取上百萬錢的利潤。坊外的道路上牛車排成了排,運到碼頭然後通過駱白衡等人手的商隊,快運到其他各州。

這天一早,剛蒙蒙亮,驚蟄帶著方斯年從晉陵回來,道:「袁家女郎確實去了,聽人說先是染了風寒,然後葯石無醫,轉成了虛勞,終日咳血而死。袁公甚是哀傷,須發白了大半,憔悴之極,聽聞我是郎君派去的,執手流淚許久,說『七郎人品貴重,三娘錯失良配,乃至有此大難,若當初締結姻緣,日日歡喜,恐尚在人間』,說完留我和斯年住下,每日招我作伴,問起郎君在錢塘種種,看得出袁公對郎君十分的贊許……」

當初退婚,袁階就有稍許的後悔,但顧慮太多,還是讓徐佑親手寫下了退婚書,可內心深處對他很是看重,兩人不成翁婿,卻惺惺相惜成了朋友,也算是異數。

「因袁公不舍,加之天寒,所以停棺的時間長了些,葬禮當日,來吊喪的幾達千人,崇壯丘隴,盛飾祭儀,備極哀榮。」

徐佑目光幽幽,似乎望穿山水,來到了晉陵城,低聲道:「我真應該去的,去送她最後一程!」

話雖如此,可人生不如意者十有**,他終究無法前去,只能等日後有閑暇,再到墳前給袁青杞上柱香。

然後,徹底了卻這段奇妙的緣分!

蕭純對徐佑不願聽從,連蕭氏派給他的主簿都不愛搭理,卻很聽杜三省的話,大小庶務,全都要問問杜三省的意見。好在杜三省不是草包,多年縣尉,對錢塘各處無不了然於胸,安流民、捕盜賊、促耕種,民生漸漸有恢復的跡象。

錢塘既安,徐佑再回吳縣,擇良日良辰運送蘇棠的靈柩回鄉,然後於西村渡口之畔,為其造墓立碑,墓上覆六角攢尖頂亭,上題著思慕亭三字,亭柱兩側刻著: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

「對西湖,賞桃花,清風在左,明月於右,且好生將息。」

徐佑輕撫墓碑,虎目終於流了淚,蘇棠之死,他心常懷愧疚,可人死不能復生,徒呼奈何?

安葬完畢,他驅散眾人,於亭子里獨自枯坐一夜,天亮後在亭後親手種下一株松柏,飄然而去。

生生死死,不過尋常,昨日是你,今日是他,明日是我,

人有來處,自有歸處,

那么,黃泉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