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青青翠竹,盡是法身(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01 字 2020-08-29

竺道安深深吸了口氣,藏在僧袍里的指尖掐了掐手背,暫時穩住陣腳,指著遠處正殿前的百年巨松,道:「照真人所講,松樹可有佛性?」

徐佑暗暗叫了個贊,竺道安不愧是辯論小能手,被自己逼到這等地步,轉瞬就明白過來,想要避實就虛,開辟第二戰場。

哪能隨你的意?

「有佛性!」徐佑斷然道。

「那幾時成佛?」竺道安眼已有笑意,他此問很是犀利,若徐佑答不出,或者答的不妙,就能借此反擊,力求挽回劣勢。

徐佑揚眉道:「待虛空落地!」

竺道安的笑容凝固,尚不死心,追問道:「那幾時虛空可落地?」

「待松樹成佛!」

竺道安驀然發覺,他又一頭闖入了死胡同。

徐佑以詭辯對詭辯,將竺道安的反擊瞬間扼殺在搖籃里。正在這時,從若耶溪畔吹來一朵黃花,正好落在他的肩頭。拈花在手,望著遠處竹林搖曳,微微笑道:「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竺道安,你還不悟嗎?」

法服在身,法劍於側,手拈黃花,面帶微笑,與怒目而視、大汗淋漓、進退失據的竺道安形成了鮮明對比。

風再緊!

如火烈烈!

竺道安的額頭汗落如雨,滴滴答答的聲音,落在蓮華台上,如同萬斤重錘敲在鼓面。咚,咚,咚,人人都覺得血脈賁張,面色潮紅,忍不住踮腳伸頸,想看竺道安如何作答。

悟了嗎?悟了嗎?

悟……了嗎?

竺道安死死咬著唇,鮮血的腥味沖開了充塞腦袋的迷障,眼神恢復幾分清明,嗓子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嘶啞,道:「法身無象,應翠竹以成形;般若無知,對黃花而顯相,並不是說黃花翠竹就是般若法身。黃花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吃筍,莫非吃的是法身?由此可知,若無情成佛,活人應不如死,死狗也應勝於人了!」

徐佑搖頭嘆息,將黃花輕輕放於地上,道:「我道竺上座佛法精湛,在揚州三十余勝,該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今日論衡,才知見面不如聞名,虛有其表罷了。想那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眾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翠竹不出法界,豈非法身?又有《般若經》雲,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黃花既不越色,豈非般若?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讀經數十年,不過一敲魚人而已!」

竺道安渾渾噩噩,再不能說一字!

張紫華幾乎都不忍心看他的臉色,為公平起見,又向竺道安發問,連著三次,都不聞回聲,當即宣布:今日明法寺論衡,天師道揚州治錢塘觀籙生,林通勝!

「竟然真的勝了?」

「我都不敢信……」

「剛才誰打賭呢,輸了脫褲子,別跑!」

台下眾生紛紛擾擾,無不為今日精彩至極的論衡神魂顛倒。徐佑在台上環顧稽首,得意怎么也遮掩不住。顧允心暗道:「此人對道法經義的剖析已近天人之境,可人品風度卻遠遜於道法。」他卻不知,徐佑刻意將林通塑造成這樣優點和缺點畢露的人,如此,才好掩蓋面具之下那個真正的身份。

接著,徐佑就給顧允演示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人品無下限,他走到竺道安跟前,道:「我近年來新著一經,從未示人,本有十卷,現僅有一卷在身上。上座若不嫌棄,可否現在觀之,品評一二?」

論衡結束,有成為朋友的不假,可極少有人剛剛辯詰完,就給對手送自個寫的書的。竺道安畢竟是個人物,失敗已成定局,風度還是要的,再者也想從對方的著作里了解他的思想,口稱不敢,雙手恭謹的接過徐佑遞來的一卷經。

入手滑潤如絲,還帶著淡淡的墨香,該是剛剛集成不久!

小心翼翼的打開扉頁,一行字映入眼簾:

時太上老君寄胎為人……爾時老君須發皓白。登即能行。步生蓮花。乃至於九。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而告人曰。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

我令尹喜。乘彼月精。降天竺國入乎白凈夫人口托蔭而生。號為悉達。舍太子位。入山修道。成無上道。號為佛陀。襄王之時。其歲乙酉。我還國。教化天人……

徐佑悄無聲息的退後三步。

竺道安的臉攸忽蒼白,然後通紅似赤鐵,顫抖的手指著徐佑,想要說話,可還未開口,仰天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往後倒去,暈死在蓮華台上!

(這兩章太過費力,寫的深了怕閱讀艱難,寫的淺了怕流於浮誇。我對佛道典籍雖有所涉獵,但不算十分精通,若有疏漏之處,權當小說家言,敬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