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中秋夜(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175 字 2020-08-29

徐佑並沒有發現冬至的異樣,和丑奴笑鬧了會,頭也不抬的問道:「客人們都到哪了嗎?」

八月十五,西湖八子的成員陸續抵達明玉山 ,當天晚上,徐佑在明玉山顛的涼亭設宴款待,席間談起前塵往事,不勝唏噓。

「不疑!不疑!君安否?君安否?」周雍和張墨的關系最為親密,時隔多年,提到他仍舊兩眼紅透,心痛苦不堪,借酒意高舉杯子,對月而呼。

張墨的屍身始終沒有找到,有人說錢塘城破當日死在了海里,也有人說他隱姓埋名逃跑了,但不管怎樣,這位曾經名聲響徹江東的五色龍鸞已經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偶爾還會被人拉出來吐兩口痰,再踩踏幾下,除此之外,或許也只有西湖八子社的朋友們還在記掛著他。

巫時行嘆了口氣,道:「不疑失節,已非我同道,願他安息九泉,來世再莫要這般糊塗了……」

「你說什么?」周雍怒道:「不疑兄為救母而投敵,對國雖不忠,可奉親卻至孝。別人疑他辱他,尚可原宥,可你我是什么人?莫非忘了當初在西湖畔的誓言了嗎?」

巫時行苦笑道:「是我失言,元和莫怪!」

王戎等也趕緊圓場,徐佑拍了拍周雍的肩頭,道:「不疑非短壽之人,我們好好做事,將四聲切韻發揚光大,日後或有再見之日,也算不負所托!」

「是!」周雍淚流滿面,道:「不疑心心所念,為七言詩和四聲切韻奔走疾呼,他人不在,此事就由我們來完成!」

眾人久未見面,雖然成社時約定每三月一聚,可緊接著就是白賊之亂,延續一年多,他們分隔四方,如何聚得來?隨後張墨先投敵後失蹤,好不容易等白賊平定,徐佑又閉關半年,這約定像是作廢了一般。不過,聚會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多有書信往來,彼此間的情誼倒沒有生份。

所以一旦徐佑發出召集令,另六人皆准時抵達錢塘,無一延誤,無一推諉。酒過三巡,徐佑笑道:「諸君以為,世間何物最得風流?」

王戎好酒,道:「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鍾,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要說風流,自然是這杯物獨一無二!」

他是儒生,又兼濟天下之志,所以言語里不離堯舜,也少不了孔孟。

杜盛微閉雙目,搖頭道:「我以為世間風流,皆在美人!顏如玉,腰似柳,青羅帳,對尊酒,何等愜意!」他少年心性,人又多情,正是慕艾女色的時候。

眾人大笑,鮑虎為人憨厚,卻也喜歡拿杜盛打趣,道:「你啊,也該收收心,娶個悍妻來管教管教了!」

杜盛急道:「再提這個我翻臉了啊……」

這下倒好,笑聲更大了,巫時行瘋狂捶腿,樂得幾乎趴在了食案上。

徐佑奇道:「怎么了?」

沈孟解釋道:「君陵正被家里逼婚,說他已過弱冠之年,當多納妻妾,為家族開枝散葉!」

徐佑頓時笑不可遏,年齡大的被逼婚,古今如一,道:「可有心儀的女郎?」

沈孟嘆道:「如果是良家女子,倒也無妨,以君陵的人品樣貌,大抵都能如願。偏偏他留戀青樓之地,尤其對李仙姬痴迷不已,總是說非卿不娶。卻也不想想,李仙姬那樣的人,豈是我等可以妄想的嗎?」

杜盛支吾道:「我哪有說非她不娶……只不過仰慕仙姬的歌藝,可不是貪戀她的美貌……」

說起李仙姬,本來王復和冬至都分別派人盯著,想從她身上放長線釣大魚,可惜那夜北顧里被圍,城內鏖戰不休,監視的人分了心神,李仙姬也隨之不知所蹤。此女這段時日裝病不出,原來是早有脫身之計,她出手狠毒,防不勝防,日後有機緣,還得斬草除根為上。

徐佑勸道:「李仙姬艷名冠絕揚州,君陵喜愛,也是情理之。可吳縣被襲當晚,李仙姬不見了蹤跡,怕是落入慕名而來的六天賊寇手里……」言外之意,李仙姬就算不死,也成了別人的玩物,該徹底斷了念頭。

杜盛黯然道:「佳人薄命,徒呼奈何!來來來,恭叔說的不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卒爵飲之,世間風流物,果然是這杯美酒!」

接著周雍以聲韻為風流,巫時行以蓮花為風流,其余個人也各有所指,最後徐佑搖頭道:「酒入愁腸,美人白頭,詩有優劣,花有開謝,你們說的這些都只得天地間片刻風流罷了。且抬頭,」他指著夜空高懸的明月,道:「若說亘古永存的風流,唯有這輪明月!我提議,今夜以月為題,各盡詩才,諸君覺得如何?」

杜盛仰著頭,醉眼朦朧,月光溫柔的灑在他的臉上,像極了李仙姬偶爾投射過來的眼神,心底的漣漪盪起憂傷的波浪,低聲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微之說的是,世間濁物,何來跟這明月相提並論……我斗膽先來!」

他搖晃著站了起來,解開錦袍,披頭散發,繞亭柱而行,口吟道: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萬種柔情,所托非人,杜盛小小年紀,卻已為情所困,世間多情人,其實最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