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30 字 2020-08-29

女郎娓娓道來,旁征博引,由詩經而論語,由論語而周易,由周易而左傳,由左傳而春秋,卻圍繞主題,鞭辟入里,將無逸篇講解的透徹明白,就是對此一無所知的人,也幾乎可以聽懂里面蘊含的道理。

徐佑沒想到的是,蘭心蕙質如她,竟還有這樣讓人驚嘆的一面!因為做學問和做老師是兩碼事,自古以來,大儒極多,可名師甚少,她以女郎之身,想壓住這些弟子,更是難上加難。

「師妹,周公說『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游、於田,以萬民惟正之供』。方才師妹已細細論之,讓愚兄茅塞頓開,然而有一字,師兄尚不解其義,可否再勞煩師妹,有以教我?」

徐佑眉頭微皺,聽說話那人的聲音低沉,應該是和梁淵不太對頭的范葛。此人自視甚高,舉止間頗有些驕橫傲然,可才氣是有的,豈會聽不懂這么淺顯的一句話?分明是故意刁難,要給她難堪。

「師兄請說!」

「無淫於觀……這個淫字,當作何解?」

允執堂里響起陣陣哄笑,梁淵怒不可遏,騰的站起,道:「范葛,你干什么?忘記師尊臨走之前的教誨了嗎?尊以師禮,你就是這樣尊師重道的嗎?」

范葛正襟危坐,道:「昔年夫子入太廟,每事皆問,有旁人笑說誰言夫子懂禮,結果什么事都要問別人。夫子聽到後笑著說:這就是禮!」

言外之意,不懂就問,才是真正的尊師之禮。梁淵竟無言以對,好一會才道:「無逸篇百余字,為何偏要挑『淫』字來問,居心猥劣之處,連那些卑鄙小人都不如!」

這番話罵的極為嚴苛,跟范葛交好的幾人登時不依,紛紛站起,斥道:「梁師兄,以事論事,范師兄不過問疑而已!師妹若不知,就答不知,今日講經台上站著的又不是你,何必梁師兄來出頭生事?」

「我既為同門,自不能坐視你們欺辱師妹而置之不理!」

「你跟師妹是同門,難道我們就不是了么?你心疼師妹,我們就不心疼?還是說你和師妹有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關系?」

梁淵面紅耳赤,急急不能言。范葛冷哼一聲,道:「師妹,你若不能解惑,就請從台上下來,別讓這講經聖地,被女兒身所污。」

「梁師兄勿怒,范師兄稍安!」女郎的聲音不急不緩,靜如江海,不為外物所動,道:「鄭玄雲:『淫,放恣也。』『淫』者侵淫不止,其言雖殊,皆是過之義也。言『觀』為非時而行,違禮觀物,如《春秋》隱公『如棠觀魚』,庄公『如齊觀社』。《穀梁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故無淫於觀,實為禁其非常觀也。」

接著話題一轉,道:「人有聖心,亦有淫心。聖心說淫,雖淫而聖。淫心說聖,雖聖亦淫。惟願諸位師兄學《尚書》得聖,而不是在這『淫』字上計較不定,辜負崔師的教導之恩!」

范葛和梁淵不合,又知梁淵對女郎暗生情愫,加上對女子登上講經台懷有偏見,所以不惜用下作手段,借「淫」字來發難。可女郎先用深厚無比的學識震懾,再用黃鍾大呂般的警言勸誡,寥寥數語,不露崢嶸,卻讓尋釁的眾人羞慚不已。

果然,只有張玄機才有這樣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手段!

徐佑悄然退去,現在,還不是和張玄機見面的時候。

湘州,泉陵郡!

郡里多山脈,尤以羅霄山脈為險峻綿延,白長絕已經在這里和蘭六象兜圈子兜了整整四十余日。自從朝廷大軍圍困天鼻山,白長絕潛入欲生擒蘭六象,不料這家伙鼻子比狗還靈,見勢不妙,立刻遁走。他雖也是小宗師,可功力差白長絕遠甚,無奈精通兵法,詐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又心狠手辣,懂得舍車保帥,數次以人命將白長絕引入歧途,要不是白長絕同樣絕頂聰明,往往半道而返,重新捕捉到他的蹤跡,怕是早被蘭六象逃之夭夭。

於是,一個追,一個逃,三個多月間從揚州到江州,從江州到湘州,穿越數十郡,始終沒分出勝負。

白長絕並不急。

他如同貓捉老鼠,驅趕著蘭六象去尋找六天的大本營酆都山。蘭六象當然能夠猜到他的用意,也拼盡全力遠離酆都山,可人到了絕境,尤其這種追逐戰,精神和身體所承受的壓力會讓人依靠本能往最安全的地方去求救,去躲避,去逃生。

對蘭六象而言,酆都山和大天主,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仔細剖析這段時日蘭六象的行跡,時而東,時而北,時而南下,時而原地兜圈,或遠遁入山,或登州入海,或在鬧市,或在村野,但撥開雲霧之後,卻會發現他始終堅定的沿著一個方向,那就是西去。

湘州之西,是郢州,郢州之西是益州!

莫非酆都山,就藏在益州某處?甚至說距離鶴鳴山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