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枯魚過河泣(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858 字 2020-08-29

「不負人,也不被人相負……」

安玉儀喃喃著重復了幾遍,掃過徐佑的臉頰,回到床榻邊坐好,突然斂了笑意,靜靜的道:「說吧,給誰帶了什么口信?」

方才的放郎,此刻的端庄,瞬間的變化如同精彩的魔術,給人強烈的視覺和感官沖擊,徐佑卻不為所動,沉聲道:「我在金陵時受先帝看重,曾多次陛見深談,先帝偶爾遠眺西方,說他想念一個人,可又不能相見。我當時還在好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天子想要見誰,一紙詔書豈會有不能相見的人?斗膽問起,先帝卻總是目露哀戚,又仿佛心懷愧疚,不願多提。直到金陵之變的前夜,他似乎預感到大亂將生,交代我若能到江陵來,想辦法見到海鹽公主,告訴她兩句話……」

安玉儀雙手緊緊抓著裙擺,說明她的內心不像臉上表現的那么平靜,聲音微微顫抖:「你說!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

安玉儀嬌軀劇震,指尖幾乎要刺入大腿,她無法想象那個驕傲如神祇的父皇會親口說出悔恨的話,尤其還是對她這個不忠不孝毀了天理人倫的安氏孽女。

她的唇,尖尖的細牙咬出了血痕。

「先帝還說,等青溪里的桃花盛開,就讓你重回金陵,公主的身份或許不能恢復,可至少人在膝前,他老了,沒幾日好活……」

淚落如雨。

安玉儀萎靡於地,雙手抱著腿,痛哭失聲。這場淚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沒日沒夜的撕咬著她的心、她的過往和她的余生。身為女兒,她是愧疚的,尤其得知安子道被兩個兄長殺害,她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對那個人說聲歉意,這是無法挽回的遺憾,也是無法彌補的缺失。直到徐佑帶來這兩句話,結局雖不圓滿,卻終於可以放下對父親的愧疚,可放不下的,依舊是對衡陽王的仇恨。

拋棄之仇,殺父之恨!

新仇舊恨交織一起,徐佑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說服安玉儀為他大開方便之門去見江夏王。約定了明日王府門前碰頭,徐佑躬身施禮,告辭離去。

在徐佑拜訪安玉儀的同時,檀孝祖卻在王府里吃了閉門羹,顏婉不讓他入內拜見江夏王。檀孝祖可不是初來乍到的徐佑,無可奈何只能乖乖的離去,怒斥道:「我乃荊州都督府司馬,你區區參軍,哪來的膽子攔我?」說完拔出長劍,劈開了案幾,然後一腳踢翻,氣沖沖的闖入了內宅。

顏婉臉色鐵青,卻拿檀孝祖沒有辦法,只好緊跟其後匆匆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家奴和守宅的部曲看到檀孝祖持劍疾行,都恭敬的侍立旁邊,並沒人敢出頭阻攔。

這是多年征戰闖下的赫赫威名,荊州軍雖歸屬江夏王,可真正的領軍人卻是檀孝祖,所以安休明給左丘守白的秘密任務,就是說服檀孝祖投靠,如此江夏王根本不足慮,荊州彈指可定。

「檀將軍,檀將軍息怒!」

說話的人叫楊椿,是王府侍衛隊主,他守在江夏王卧房外面,死命的抱住檀孝祖,苦苦勸道:「殿下昨夜染了風寒,實在不便見客。將軍若有緊急軍務,可以和顏參軍商議,再擬個章程呈上來就是,何必這般……」

檀孝祖冷冷道:「楊椿,你讓開!」

楊椿為難之極,剛要說話,被檀孝祖把劍架到了脖子上逼退,徑自進了房內。江夏王安休若正坐在桌後,面露尷尬之色,道:「孝祖,你怎么來了?」

「顏婉和楊椿隔斷內外,節下恐他們密謀對殿下不利,所以斗膽硬闖府宅,還請殿下治罪!」

安休若腿長手長,樣貌和身高都是與安子道最相似的皇子,可他從來都不受寵,所以屢屢出鎮外州,很少在金陵駐足。

「誤會,都是誤會!」安休若打個哈哈,道:「我染疾不適,故令他們攔客……楊椿,是不是瞎了你的眼,讓你攔客,可沒讓你攔著檀將軍,自去軍法處領罪!」

跟著進來的楊椿重重打了自己兩下耳光,彎著腰退出屋外,和廊檐下站著的顏婉以目示意,悄悄做了個手勢。

這是說檀孝祖似無惡意,兩人同時緩緩舒了口氣,轉頭望向屋內。檀孝祖從懷里掏出左丘守白昨夜給他的密詔,放到安休若的面前,道:「今上有令,要我取殿下的人頭!」

安休若面如死灰,黯然泣下,道:「我死亦不怕,但上有老母,可否許我一訣?」

(丸子從來不願就故事情節多做解釋,該說的都在書里,知我的不必說,不知我的,說了也白說。不過鑒於某些書友喜歡挑些奇奇怪怪的刺,我略作說明,寒門貴子雖然架空,但具體到人物,幾乎都有原型,比如何方明,參考檀道濟,比如何濡,參考祖道重(祖狄之子)。具體到大的情節,無論是佛門的六家七宗,還是天師道的各種教義,以及無為幡花之道的三天六天之爭,這都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事,也幾乎都有原型。比如金陵之變,嚴格按照劉劭弒殺劉義隆的過程,再比如這次檀孝祖見安休若,也嚴格按照沈慶之見劉駿的過程。諸如此類,書里可以說無處不在,相信我,歷史本身總是比小說更莫名其妙,劉駿繼位後可以說頗有手段,但在造反前夕,面對沈慶之嚇得哭泣不止,人都有許多面,並非真的像很多小說里那樣,人設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