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輕悍盡吳風(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097 字 2020-08-29

「你叫什么名字?」

徐佑看向第一個發言的那兵卒,他警惕的身子後縮,雙手握緊,做出防御的姿態,道:「怎么?郎君要事後找我算賬不成?」

徐佑笑道:「不要慌張,我說到做到,今日言者無罪,哪怕指著我們的鼻子罵娘都可以。當然,只限今日,以後意見照樣可以提,但罵娘不允許,不僅不允許你們以下犯上罵上司,也不允許上司肆意打罵士卒。」

眾人齊聲哄笑,這怨不得他們,自古當兵乃賤職,若非走投無路或者被強拉入伍再或者世代兵戶沒得選,良家子誰來干這個褲腰帶上別腦袋的活?更別說楚國立國以來,除過軍,其他部曲幾乎成了世家大族的私人奴仆,不許打罵?隨便打殺也沒關系,他們的命甚至不比一頭牛值錢。

就是此刻的翠羽營里,打罵也是常有的事,讓這群輕悍的農戶拿起刀槍變成精銳的兵卒,豈是易事?不打不罵,就不記教訓,牛年馬月才可堪一戰?

連他們自己都覺得,軍營里被打罵是天經地義的事,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郎君不曉世事,還大言不慚,簡直笑掉大牙。

徐佑等他們哄笑聲漸漸停下,聲音溫和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道:「正是,不許打罵!你們來當兵,是為了保國護民,不是為了當伍長、隊主和軍侯們的奴仆。這一點,請大家放心,我說到做到!」

許是見徐佑的認真不像是隨口胡言亂語,眾人面面相覷,再無人做聲。徐佑又問了一次,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楊岡。」

「好,楊岡,我和你約定十天之期。十天之後,你們的問題都會得到解決,若是解決不了,你盡可來找我。」

「啊?」楊岡腹不信,口里問道:「郎君究竟是何人?」

齊嘯道:「這是徐郎……」

王士弼接過話道:「這位徐郎君乃爾等的軍帥,左校尉和齊將軍皆是徐軍帥的左膀右臂,日後凡見到軍帥至,而無故不站立者,斬!」他長的矮小,可這會卻殺氣畢露,陰冷的氣息幾乎彌漫整間營舍。

楊岡嚇了一跳,想從床下跳下來站好,又覺得丟了面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聽話,不服從,大不了干一架。

斬?

人頭是那么好取的么?

何濡笑而不語,王士弼是聰明人,徐佑既然回來,這支軍隊必須徹底掌控在他的手里,適當的讓兵卒們知道誰是正朔,不僅很有必要,而且具有長遠的意義。

徐佑笑了笑,抬手示意今個不必多禮,道:「累了半日,都歇息吧。」

出了營舍,左彣低聲道:「我治軍無能……」

徐佑搖搖頭,道:「這不是誰的責任,時間緊迫,就是韓信白起再世也不可能拔苗助長。不過,有問題不要怕,解決了就是。走,再去別的營舍里看看,多聽聽士卒們的意見沒有壞處。以後這樣的事要形成規制,你們每旬都要抽工夫來和他們聊天談心,掌握他們的喜怒哀樂,再有針對性的進行疏導和安撫。愛兵如子,不能流於表面,切記!」

「是,遵軍帥令!」

王士弼給徐佑安上的名頭,大家都不是蠢人,立刻改了稱呼,徐佑笑道:「軍也還罷了,平時還是叫郎君的好。」

又接著走訪了十幾間營舍,徐佑基本了解了情況,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只聽匯報看不到最真實的情況。這些兵不管是流民還是長生盜,都還沒有完成身份和思想的轉變,流民還當自己是民,長生盜還當自己是賊,而賊和民又是天然對立的矛盾體,所以這三月來練兵之所以效果不太顯著,一方面是因為屯田耗費了太多精力,得不到良好又系統的訓練;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他們沒有完成思想上的統一!

沒有思想武裝的軍隊,是沒有靈魂的!

又進了一間營舍,徐佑准備隨後結束這次調查研究,問了些問題,得到了不少反饋,有一個人成功引起徐佑的注意。當別人大大咧咧的告狀訴苦的時候,他沒有言語,安安靜靜的坐在最里面角落的床榻邊上,衣衫干凈,被褥也疊的整齊,雙手規矩的放在腿上,腰板挺直,目光沒有別人那么多的戾氣,顯出這座軍營里難得的平和氣息。

「你呢,對營諸事有什么不滿?」徐佑突然分開眾人,走到最里面,笑著問道。

那人站了起來,道:「並無不滿!」

這話出口,立刻惹得其他人不高興,個頭最大的兵卒扭頭惡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道:「葉珉,你別裝好人,我們全都拼著責罰為兄弟們謀公道,你要是一邊想討好上司,一邊又想享受我們犯上得來的好處,天底下沒那么好事。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旁人亂糟糟的轟然響應,葉珉絲毫不為所動,眼神平靜無波,迎著徐佑審視的目光,聲音不急不緩,道:「我,並無任何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