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94 字 2020-09-03

由於徐佑一戰消滅了整個徐州近乎全部的抵抗力量,穩定了東南和西部之後,開始往北部進軍。與此同時,京口的攻防戰已經進行了半個月,張槐幾乎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終於在八月十七日攻破京口重鎮,短暫修整之後,水師溯江而上,於梁山州遇到了蕭玉樹的伏兵,大戰之後,揚州軍後退三十里重新回到了京口和瓜洲之間,若不是海龍舟船速遠勝,且輕便靈活,估計要吃大虧。

而上游的荊州軍也遇到了阻力,檀孝祖和沈度親率的中軍於新亭展開了殊死爭奪,十幾天來新亭三度易手,雙方都死傷慘重。

原來沈度閉門不出,拒絕過問戰事,可瓜洲失守,京口危殆,徐州局勢崩盤,眼看著魚道真先阻荊州、再平揚州的計劃失效,蕭勛奇親至沈府,說服沈度出山。安休明這次不敢再乾綱獨斷,聽從沈度的建議,派蕭玉樹率精銳水師埋伏在梁山州,而他自己帶著六軍駐扎新亭,直面檀孝祖。

垂垂老矣的軍神和冉冉升起的名將展開了正式對決。

西涼,長安。

宮殿內燭影搖曳,太子姚晉端著湯葯,親自喂涼主姚琰。姚琰氣若游絲,推開了湯碗,斥道:「什么時候了?喝這等勞什子有個屁用?」

湯碗脫手墜地,砰的四碎,給沉悶又陰森的殿內平添了幾分驚悚。姚晉慌忙跪地,道:「阿父息怒,息怒,龍體要緊……」

姚琰更是火大,道:「燒當羌以力強者為尊,汝父不知經過了多少場搏殺,才攢下了這六州八十七郡的家業,潼關以西,盡是我姚氏的牧場,何來生下你這樣的兩腳羊?婦人之寡斷,腐儒之假仁,白做了二十年太子,可連你弟弟都斗不過……咳,咳……」

姚晉屈膝前行,俯在床榻邊上,淚流滿面,道:「兒子不孝,惹阿父憂心。我願讓出太子之位,讓給八弟,他比兒子強,定可承繼阿父的雄武……」

「婦人!婦人!」

姚琰抓起枕頭旁的玉如意砸了過去,姚晉不敢躲避,啪的一聲,如意碎裂,額頭也流了血。

「我還沒死呢!誰當太子,我說了算!」姚琰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子,瞬間露出來的霸氣,依稀可見縱橫關中多年的威風凜凜,只是天不假年,病魔纏身,難免英雄氣短,望著兒子血流滿面,依舊不敢擦拭,不敢起身,長長嘆了口氣,又躺了回去,道:「晉兒,你為子至孝,生性仁良,若是太平盛世,定是一代明主。可現在魏國龍蟠,楚國虎踞,我大涼偏安一隅,早晚成了他們的豬羊,再不奮起,危在旦夕……」

姚晉哀聲道:「既是如此,懇請阿父下旨,讓八弟監國、領兵,總攝朝政。我願到逍遙苑剃度為僧,日夜為阿父誦經祈福,以求福壽延年。」

姚琰閉上了眼睛,兩行濁淚滾滾而落,道:「姚吉雖小有兵略,可志大才疏,習慣偏聽偏信,讓他做太子,不出三年,姚氏就有滅族之禍。你去歇息吧,五日夜不眠不休,小心你自個的身子……咳,咳……記住,若真到了那一日,去找朱智,梁州,就是你留得性命的憑借……」

是夜,涼主姚琰病逝,宦者駱訓從宮牆邊上的一處秘密狗洞星夜出宮,乘快馬奔赴軹關,見到了溫子攸,通傳了姚琰病逝的消息。溫子攸立刻闖入姚吉的寢帳,趕走侍寢的三個貌美歌姬,道:「部帥,主上龍馭賓天,太子封鎖了長安城,卻秘不發喪,其心可誅。若我估計不差,等他徹底掌控局勢,就會矯詔誘你回京,到了那時,大義在手,你從是不從?」

姚吉驚顫的坐立不安,抓住溫子攸的手,道:「我該如何是好?」

溫子攸的眸子幽深如地府,道:「部帥兵權在握,威望更高,何必北面稱臣,俯首屈膝?當務之急,趁太子立足未穩,潼關守將並未歸附,立刻帶兵回京!」

姚吉猶豫道:「阿父屍骨未寒,我,我這樣做,將來怎么見列祖列宗?」

溫子攸冷冷道:「等部帥被太子砍了腦袋,無頭之鬼,游盪野外,連地府都去不得,還說什么見列祖列宗?」

姚吉的臉色在陰暗的燭火里變幻著,時而明,時而暗,最後開始猙獰了起來,他騰地起身,拔出寶刀,割破食指指肚,滴血入酒。

溫子攸依樣施為,血色交融,酒水腥紅,兩人一飲而盡,姚吉擲杯於地,厲聲道:「反了!」

寢帳之外,月痕如鬼魅般站立著,她的目光穿越了群山和江河,落在了遙遠的錢塘,明玉山上的歡聲笑語,已經是她關於人間最美好的記憶。

只是可惜,那些時光,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