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答:「往年也常有貴客來馬場賞玩,但今年來的是最多的,皋蘭州已半月車馬不息了。」
棲遲心說原來是說那些權貴。
她知道二都之中有許多王公貴族偏愛玩馬,曾有人重金買馬,一買數匹,早已見怪不怪。
她無甚興趣,只點了個頭,算是應答。
皋蘭都督攜妻兒又拜一下,告退出去。
她再看身旁,男人的手到此時才收回去。
他眼看著她,問:「發什么呆?」
棲遲不想叫他知道,尋了個話題:「在想以往我不在,你都是如何見他們的?」
「只見下官,不見家眷。」他說。
她心想說得這么干脆,可見過往眼里就只有公事了。
忽而就動了個心思,她又問:「那你為何不干脆將我接來?」
話音慢慢的,拖長了,她眼神也飄過去,盯著男人眉目英挺的臉:「是不是我不來,你便永不會去接我?」
她也不知為何會問起這個,或許是早就疑惑了。
伏廷被問得沉默了一瞬,才說:「不是。」
他一個男人,娶了妻豈會一直干晾著,無非是看北地境況不好,想過了這道坎再去接她罷了。
反而是她忽然自己過來了,叫他始料未及。
更始料未及的,是她來了後做的事。
想到這里,便又想到因那一筆補軍餉的錢。
倘若事情傳揚出去,那他一個大都護,連剛才坐在這里接受下官拜禮的顏面都沒有。
他抿著唇,站起身來,去窗邊看馬。
棲遲一直看著他,是有些詫異。
想起初入府時,他沒將她當回事的樣子,本以為不會有什么好聽的話了,卻沒想到他直接說了會去接她。
忽而聽到外面一連串的腳步聲,似乎有不少人上來了。
眾人談笑風生地散入到各個獨室里去。
皋蘭都督與他們談笑的聲音傳過來。
忽然間傳出一陣驚呼聲。
她正奇怪是出了什么事,門簾一動,羅小義走了進來。
他急急忙忙,竟顧不上棲遲在場,開口就道:「三哥,來了一批上好的馬!」
伏廷轉身。
羅小義抬手抹一下額頭,上面竟有浮汗,是急跑過來導致的。
他一臉的笑:「方才一群西域馬商趕過來的,與我們馬場里養的不相上下,是可做戰馬的良駒。」
伏廷聞言腳一動,剛要出去,皋蘭都督揭簾而入。
「稟大都護,外面來了一批好馬,但被截住了。」
他皺眉:「什么叫被截住了?」
羅小義也變了臉,他方才見還好好的,那群馬商就待在馬場門口,怎么忽然就有變數了。
都督答:「是那些前來賞玩的權貴,眼見我們馬場里的好馬得不到,便想買這群馬商手里的,剛說好了,要在此地競買。」
棲遲透過簾縫朝外看,什么也沒看見,猜測方才那一陣驚呼聲便是因為看到了那群新到的好馬。
她悄悄看一眼站著的男人。
他早已冷了臉,雙唇抿得死緊。
羅小義見他三哥這般神情,便知不妙,一手摸腰,都有去截的心了。
忍耐著又說一句:「三哥,那批馬不能放,我們剛擴了軍,急需培養騎兵,馬場的馬又不夠,眼下這批若是補上是再好不過的了。」
伏廷說:「廢話。」
他會不知道?
偏偏這批馬早不來晚不來,趕在這群人在的時候來。
皋蘭州數年難度難關,多虧皋蘭都督開放馬場,引那些權貴過來賞玩,賺取了不少厚利,為北地減輕了不少負擔。
沒想到如今卻又成了壞事。
一群散賣的馬商,又與馬場沒有約定,他總不能強迫別人不許買馬。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棲遲,不想叫她聽見太多,朝左右看一眼,說:「出來。」
羅小義和皋蘭都督都跟了出去。
棲遲看著他們出的門,暗暗揣度。
看眼下境況,是都想要這批馬了。
她站在商人的角度,倒是覺得這群胡人馬商很精明。
競買,便是人人都有機會,價高者得,既不得罪諸位權貴,又能賺取高價。
何況他們也真是占盡了運氣。
不是所有買賣都能逢上這樣供不應求的境況的。
她在榻上坐了許久,想著那男人的神情。
不由地嘆息:那樣一個男人,偏偏遇上這樣的困境。
不知多久,門簾又掀開,伏廷回來了。
他走到窗邊朝外看了一眼,回頭說:「走吧。」
似是無事發生。
還沒動腳,羅小義追進來,直奔他身前,低低說了句話。
棲遲已聽到了。
他說的是:三哥,真不要了嗎?
伏廷低叱:「滾。」
羅小義臉一僵,轉頭朝棲遲身上看一眼,嘴動兩下,似是想說話,又看看他三哥,摸摸鼻子,默默出去了。
伏廷看一眼棲遲,抿住唇。
猜到她已知曉。
他方才去看了馬,也命皋蘭都督去周旋過,競價是高利,馬商不願放棄。
雖看在都護府的權勢上願意讓步,按照規矩,也要一次結清。
這筆數目,叫他想到了那筆軍餉。
他不禁扯一下嘴角,自嘲:真是所有難關都被她看了個夠了。
棲遲起身,攔住了他的路,伸手朝窗外指了一下。
伏廷順著她指的看出去。
看見了一群皮毛光亮的好馬,遠遠的擠在草場一角。
耳側,忽而傳來女人輕輕的聲音。
棲遲墊腳,在他耳側輕輕問:「你想要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