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2088 字 2020-08-30

棲遲在室內已聽清了,都想笑了,還能在此遇上。

她問:「他買馬做什么?」

羅小義說:「聽聞前些時候他纏上了什么質庫的事,人人都笑他窮到典當王妃首飾,氣得他砸了那間質庫,眼下正四處花錢好辟謠呢。」

話到此處又是一聲嘖,他在想這些權貴的閑錢給他們北地多好。

棲遲朝新露看一眼。

新露過來小聲說:是有這事。

邕王也不敢大張旗鼓叫兵去砸質庫,畢竟是違律的,只叫幾個家丁去的,沒弄出什么事來,底下的人也沒損失,便沒上報。

棲遲手上事多,的確不用事事都報,眼下卻是知道了。

她想也許是給邕王的教訓還不夠,自己教子不嚴,倒還怪起她的質庫了。

「掀簾。」

門外的羅小義聞聲回頭,就見新露將門簾挑開了一半。

一只手伸出來,一拋。

「啪」一聲輕響,籌牌飛落在外面圈中。

立即有人喊:「新增一方競價。」

羅小義愣住,這才反應過來,他嫂嫂竟又忽然出手了。

伏廷出去一趟,讓皋蘭都督去與那批馬商訂了下一批馬,以給予北地經商便利的條件,壓低了價。

剛返回,就見門口的羅小義在搓手,見到他,立即迎上來,低聲說:「三哥,嫂嫂出手了。」

伏廷臉一沉,轉眼就看見了半掀的門簾,女人的手伸一下,拋出來一根籌牌。

他叫羅小義過來便是防她出爾反爾,沒想到竟成真了。

羅小義怕他動怒,一手推著他胸膛,解釋一句:「原本沒動作,不知為何,嫂嫂一聽到邕王名號便出手了。」

伏廷一言不發,越過他進了門。

臨門擺著一張胡椅,棲遲坐在椅上,一只手正要往外拋,看見他進來,停頓住。

伏廷先沉默了一瞬,想到羅小義所言,卻也沒動氣,只問:「為何?」

「我是答應你不參與。」棲遲自知理虧,語聲軟軟的:「可你也說過,我的錢要花在我身上。」

她撰著手里的籌牌,一口氣說:「邕王欺侮過光王府,我花錢殺他威風,便是為我自己花錢,與你無關。」

伏廷擰眉:「當真?」

一旁的李硯輕聲接話說:「姑父,是真的……」

他知道源頭在他這里,看姑父來勢不對,不得不解釋。

「不必多說。」棲遲打斷他,聽到外面報價聲,手又想拋出去,停住,眼睛看向身旁的男人。

伏廷看了看李硯,便知這不是謊言,這不是個會撒謊的孩子。

他臉還是冷著的,卻走開了兩步,站去了門邊。

許久,忽然說:「拋吧。」

棲遲眼一動,不敢相信:「真的?」

就連羅小義都驚駭地掀了一道簾縫看進來,擔心是自己聽錯了。

伏廷被她盯著,點頭:「你要為自己出氣,我不攔著。」

身為一個男人,聽到自己的夫人說想出氣,沒道理阻止。

否則就是向著欺過她的外人。

這也的確是她為自己花錢。

他又說一句:「適可而止。」

棲遲心里忽而舒坦了許多。

這個男人願意站在她這邊,將邕王帶來的那點氣也壓下去了。

她又看他一眼。

他站在門邊,嫌腰後的佩刀礙事,解下來抱在臂彎里,就這么看著她。

她便迎著他視線,將手中籌牌扔了出去。

外面報:有一家已棄了。

伏廷聽著外面的動靜。

競買是先競價,再定要的匹數。

這種玩兒法,只有外面這群權貴敢開。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要面子,誰也不會輕易收手,眼下有人棄了,可見價已走高了。

他又看向胡椅上坐著的棲遲。

她未坐正,身是微微傾著的,是在側耳傾聽外面動靜,一只手捻著手心里的籌牌,塗了胭脂的唇輕輕抿著,眼神專注。

他忽而覺得她這模樣似是無比精通。

隨即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眼睛卻沒再離開過她身上。

簾外幾聲腳步響,傳來皋蘭都督的聲音:「不知夫人竟也參與了。」

伏廷不禁抿緊唇,不語。

棲遲帶笑說:「大都護攢了許久的積蓄,叫我拿來揮霍了。」

他喉結動了動,嘴愈發閉緊。

這哪是他的錢,她竟還給他臉上貼金。

不自覺的,就被戳到了個軟處。

皋蘭都督在外低低道:「北地已有數年未收賦稅,朝中援濟有限,大都護年年仍往各都督府撥錢,軍中更是各個吃飽穿暖、金戈錚亮,料想這一筆積攢不易,還望夫人珍惜。」

他不知道伏廷就在里面,竟是好心來勸阻的。

棲遲自然知道這男人的不易,可聽聞此言,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伏廷抱著臂,倚在門邊,眼落在一旁,腮邊咬硬。

她知道他定然是又生出了骨氣,死撐著。

就如同撐了這數年的北地安然一樣。

室內的新露和李硯皆退去了榻邊,不好多聽,怕叫大都護折了顏面。

門口邊的羅小義輕咳了一聲,在提醒皋蘭都督,接著干脆將他拉走了。

棲遲不緊不慢的,又拋了一個籌牌出去。

知道他一身硬氣,她便當做沒聽到剛才那些話好了。

外面接連有人棄了。

連番的競價,終於只剩下幾家。

邕王的人,倒是還在撐著。

啪,籌牌落地,仆從喊價。

邕王府的價已高出預期好幾番,惹來一陣驚呼和稱贊。

伏廷聽得清清楚楚,眼轉過來,看見棲遲的手又舉了起來。

他身一動,幾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只手。

「就現在,棄了。」他說。

這個價已經夠讓邕王痛放一筆了,她的氣也該出了。

他之前說適可而止,就是說止在此處。

再往下,可就不一定還是為她自己花錢了。

男人的手掌干燥粗糙,五指有力,棲遲手腕被握著,半分掙不開。

她只能往他身上傾,低低說:「已是騎虎難下了,夫君。」

伏廷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她生了雙杏眼,說話時眼角微挑,風情畢露。

他不禁恍了個神,一凜神,伸手已來不及。

棲遲另一只手端起漆盤,直接倒了出去。

一串聲響。

滿室寂靜。

外面,仆從終於高聲報出來:「余者盡棄,紫竹籌牌競得!」

緊接著,轉身朝那間室門拱手:「敢問競得者是何方貴客,欲購幾匹?」

安靜片刻,門簾里傳出一道女聲……

「瀚海府,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