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3219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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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頂閣內,秋霜跪坐在妝奩前,從底層取出一本賬冊。

棲遲坐在一旁,接過來翻開,一手握著筆,勾了幾下,又添上了近日的出賬,合上後再交還給她。

秋霜收起來,一面道:「家主近來出賬一筆比一筆大了。」

棲遲點頭:「一點不假。」

若不是還有諸多生意的入賬,如此揮霍,怕是早已坐吃山空了。

秋霜雖感慨,卻又想起一件高興事來,笑道:「說起來,昨日奴婢瞧見邕王的人氣沖沖的走了,當初那個追去客舍向您求情的世子老奴竟也在,聽聞買家是清流縣主,臉色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棲遲笑了笑,也沒說什么。

她一向認為給了教訓就夠了,只要他們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她也犯不著落井下石。

外面傳來喧鬧的鑼鼓聲,她轉頭朝窗外望了一眼,發現今日難得還有了日頭。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秋霜聽她問起,想了想:「聽說今日是有個什么節慶的,好像是皋蘭州當地胡民過的。」

棲遲明白了,素聞皋蘭州內胡民多,會如此熱鬧也不奇怪了。

忽而想起今日李硯又在馬場里練騎馬,她想去看看,起身添了衣,叫秋霜不必跟著,走出房門。

出了頂閣,循著上次羅小義帶她走過的近道,穿過別院,一路進了馬場。

剛進去不遠,就看見坐在馬上的李硯,一旁是跟在馬下教他的羅小義。

李硯的馬還很認生,一直抬蹄。

羅小義要幫他穩著,追著跑了一段,衣襟松了,懷里不慎掉了個東西出來。

那東西被風一卷,直吹出去好遠,都快落到棲遲腳邊。

棲遲一眼看見那是個厚紙冊子,被風吹開攤在那里。

她走近一步,彎腰撿了起來。

拿在手里,入眼就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寫得大小不一,歪七八扭,卻都是數目。

只看了兩眼,她就看了出來,這上面是記的賬目。

羅小義已跑了過來。

她問:「這是你寫的?」

他伸手來拿,笑得很不好意思:「是我寫的,嫂嫂見笑了,我念書少,字寫得丑。」

棲遲將冊子還給他,什么也沒說。

心里卻有些好笑:這大概是她見過記得最亂的賬了。

羅小義其實不太想叫她看見這冊子,他將冊子收入懷里,掖兩下,打了個岔:「嫂嫂看小世子騎得如何了?」

棲遲看向侄子。

李硯已打馬過來,他身上穿著厚厚的襖子,坐在馬上,緊緊抓著韁繩,小臉都凍紅了。

自這趟來了皋蘭州,他便愈發崇敬像他姑父和羅小義那樣的男兒,這幾日每日都來馬場里練騎馬。

棲遲見他有心磨煉,便隨他去了。

此時見他這模樣,不免又有些可憐。

「還要堅持練?」她問。

李硯點頭。

羅小義笑道:「我看世子的確是鐵了心要練好馬了,今日都坐在上面幾個時辰沒下來了。」

棲遲笑笑:「好,這才是光王府的好男兒。」

語氣有些感慨,大概是因為想到了哥哥。

料想他哥哥看見兒子這樣有恆心,也是高興的。

一晃神間,李硯身下的馬忽又驚起來,抬起蹄。

棲遲回神避讓,身旁一只手伸過來,扣住馬嘴,重重一扯。

她轉頭,看見伏廷。

不知他是何時到的,忽就從她身後出來了。

羅小義忙過來幫忙:「還好三哥來得及時。」

直到受驚的馬安分了,伏廷松了手,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李硯。

李硯被嚇了一下,臉還有些發白,忙問:「姑姑沒事吧?」

棲遲搖頭,手撫一下衣襟。

她一個會騎馬的,方才應該能及時避開,只是若無人及時出手,怕還是會受些驚。

李硯只怕再傷著她,趕緊去遠處練了。

棲遲這才看向旁邊。

伏廷站在那里,正在活動手指。

剛才那一下用了點力,稍稍扯了一下。

感覺到看過來的目光,他抬起眼。

她問:「你受傷了?」

「沒有。」他手握一下,放下了。

她心說這個嘴硬的男人,連脖子上那么重的傷都扛,這點小傷自然是沒有了。

「真沒事?」又問一句。

是為救她落下的,她不介意為他再治一次。

伏廷看著她,那只手抬起來,在她面前握了幾下。

意思是你自己看。

棲遲看見他手背上的青筋,修長有力的五指,忽而想起了他上次緊緊握著她的手。

心說難怪這么有力氣,這的確是一只有力的手。

她看了好幾眼,好似是真沒事,眼睛才慢慢轉開,去看李硯。

伏廷收回手,也看向李硯。

馬場的地不平,並不好走,他騎得不穩當,剛才還受了一驚,但還是低著頭,緊緊握著韁繩,到現在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看不出來,這小子看著乖巧,竟也有幾分倔勁。

眼看著那馬又要抬蹄,他大步過去。

棲遲視野里忽然多了男人的身影。

伏廷走過去,先穩住了那馬,跟著李硯走了一段,而後伸出手,在他腰後一拍:「坐直。」

李硯嚇了一跳,抬頭看見身旁不是羅小義,才喚了一聲:「姑父。」

伏廷又撥一下他的腿:「松些。」

李硯一一照辦,沒料到他姑父會突然過來教他騎馬,不禁抬頭朝棲遲這里看來。

棲遲沖他微微笑起來,目光從他身上轉到伏廷臉上。

他看著李硯踩鐙的腳,臉色認真。

這兩個男人,是她如今最親近的人。

她希望他們能越親近越好,最好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親如父子。

伏廷教了片刻,見李硯騎得好多了,就走了回來,老遠就看見棲遲帶笑的臉。

他問:「你笑什么?」

棲遲臉上的笑還在,嘆息說:「阿硯沒了父母,只能由我帶著,看到你肯教他,我高興罷了。」

伏廷心想一點小事竟也能高興,不免就聽出了些弦外之音,盯著她:「難道你還怕我對他不好?」

棲遲眼神微動,想說怕,可那樣便是顯得不信任他了,笑著敷衍了句:「沒有的事。」

伏廷再看一眼李硯,忽而覺得,她似乎很看重這個侄子。

……

羅小義接了伏廷的手繼續教李硯,等他騎到第三圈的時候,不教了,停在那兒與他說了幾句話。

棲遲看見李硯聽了他的話後,身抬了一下,似乎都想下馬了,可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回去了。

隨後羅小義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笑著說:「嫂嫂,今日皋蘭州里有節慶,不想我們今年來得晚,倒是來巧了,眼下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可惜小世子鐵了心要練馬不肯去了,嫂嫂可要去城里看看?」他說著指一下那頭。

皋蘭都督正從那頭過來,他就是看見了才過來的。

棲遲想起了之前聽到過的那陣鑼鼓聲,的確很熱鬧的模樣。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你去不去?」

伏廷搖頭。

他本就是有事的,即將返回瀚海府,他還需與州中官員議事。

棲遲嘆息:「那我也不去了,你去我便去。」

伏廷不禁看住她。

正好皋蘭都督到了面前,搭手請問:「不知大都護和夫人是否要去城中觀一觀節景。」

他手指轉著馬鞭,想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

想著她來此不久,未見識過,去一趟也無妨。

皋蘭都督便匆忙去准備。

棲遲迎著男人的視線,得逞一般,戴上了兜帽。

羅小義也是好心,眼見此番買馬的事似乎沒叫他三哥動怒,是想著趁這機會再叫他嫂嫂和三哥能將先前的事一並消盡了才好,才會如此殷勤建議。

他當先領路出馬場,看見他嫂嫂看著李硯那邊,怕她擔心,特地說一句:「馬場里會有人看著的,小世子不會真摔著,嫂嫂可放心。」

棲遲點頭,跟著伏廷離開馬場。

皋蘭城中前所未有的熱鬧。

大街上到處是人,雜聲震耳。

一輛馬車駛至街頭,再難以前進,只好停住。

車簾掀開,棲遲從里面走下來。

她站定了,手指捏著兜帽看一眼街上,想不到這城里人會這么多,難怪車已無法前進分毫。

眼下還是白日,看這情形,怕是晚上也要夜不閉戶了。

她往旁看,一眼看到伏廷。

雖然人多,但他生的高,又身形偉岸,即便周遭有許多經過的高大胡人,他也是最突出的那個。

馬也是行不了了,只能腳行。

伏廷將馬韁交給後面的近衛,怕嚇著人,把腰後的刀也解了下來,一並交給近衛抱著。

皋蘭都督著了便服,在前面陪同,已和羅小義走去前面,未見他們跟上,又忙回頭做請。

棲遲緩步跟上。

一群人在奏胡樂,鋪了個氈毯在地上。一個胡女大冬天的竟穿的很少在毯上跳舞,惹得眾人紛紛駐足圍觀。

羅小義瞧見,也不禁嘖嘖兩聲。

棲遲站在人群邊看了一眼,瞥見身旁男人的身影,低聲問:「好看?」

伏廷抬頭掃了一眼,才知道她在問什么。

不禁看一眼身旁的女人,心說分明是她叫他來的,現在卻又問他別人好不好看。

他掃到那胡女一截凍的發紅的腳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另一雙雪白的腳趾,又看一眼身邊的女人,故意說:「好看。」

棲遲看他,他頭抬著,目光落在前方,似真是在看那胡女的模樣。

她不知真假,低頭,伸手入袖,摸出些碎銀,一下撒了出去。

那胡女發現有人賞錢,馬上停下,面向棲遲這邊道謝。

棲遲手攏著兜帽,笑道:「該賞,誰叫我夫君說你跳得好看。」

說完似笑非笑地朝旁看去。

一時引得羅小義和皋蘭都督也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