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廷嗯一聲,打馬離場。
棲遲離得遠,並未聽清他們說什么,只看到人都停下了,伏廷已要離場走了。
場中一聲驚叫,仆固辛雲的馬猛然抬了蹄,她人自馬背上拋摔下去。
伏廷離她最近,反應迅速,一跨下馬,接住了她。
左右都來幫忙穩馬,羅小義還在馬上就伸出了手,甚至連李硯都靠了過來。
仆固辛雲手緊緊抓著伏廷的衣領。
伏廷放她下地:「來人。」
仆固部的人跑了過來。
他說:「扶出去。」
仆固辛雲一怔,他放得太干脆了,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抓他衣領的手默默松了。
棲遲看著那幕,見到伏廷接住她時不自覺挑了下眉,卻又看他那么快就松了手,眼便移開了。
仆固辛雲被扶了出去,仆固京都驚得說出一串胡語來,在那兒數落了她好幾句。
伏廷走出場外,接了塊布巾擦手。
棲遲走過去問:「怎么不擊了?」
他擦著手背,看她:「被你盯著擊不下去了。」
「那便怪我了?」她嘆息:「我還想說你擊得可真好。」
伏廷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嘴角卻是牽了一下。
棲遲看著他手:「你這雙手反應可真快。」
伏廷眼一掀:「我是在救人。」
說完卻覺得自己是在解釋。
她笑:「我說的就是你救人。」
說完越過他往前去了。
「去哪里?」他問。
她腳停了一下:「來此便是為了招待仆固部,人家小姑娘落馬了,我自然得去問候一番。」
伏廷沒說什么了,看著她走遠。
仆固辛雲坐在軍帳外的一張小馬扎上休息,眼睛早就望著那邊的伏廷和棲遲。
忽而就見棲遲朝她走了過來。
「擦擦臉吧,蹭臟了。」棲遲拿著自己的帕子給她。
她有些懵,接過來:「夫人來看我的?」
棲遲點頭。
仆固辛雲沉默一瞬,低聲說:「我還以為夫人會生氣。」
棲遲反問:「我為何要生氣?」
「因為……大都護方才接了我。」
棲遲好笑:「我還不至於是非不分,倘若他近在咫尺卻見死不救,既不顧念仆固部,也無男人該有的擔當,我反倒要瞧不起他。」
仆固辛雲無言以對。
方才是她見大都護要走,一時情急,手里的桿不慎戳到了哪里才驚了馬,讓自己摔了下來。
她心思也快,想著大都護離自己最近,便沒有扯韁繩。
果然,大都護出手救了她,她還想著也許這位夫人會氣她的。
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大約是在提醒她,這就是救她一場而已。
「夫人對我一定很不喜。」她想著先前與她說過的那些話。
覺得大都護無人可配,也將這位夫人算進去了,的確是不討喜的。
棲遲忽然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也就比我侄子大三歲,」她說:「我看你與看我侄子差不多,還是孩子而已。」
仆固辛雲朝場中那少年看了一眼,默默擦了擦臉,將帕子還給了她。
「謝夫人,但我已長大了。」
棲遲接過來:「等你何時想得到一個人時,不用自欺欺人,也不用自卑自謙,那才叫長大了。」
仆固辛雲被她戳到了痛處一般,皺眉不語。
棲遲早已猜到了她的那些小心思,畢竟小姑娘的心思也好猜。
她將帕子在袖中一收,說:「只此一次,希望你下次別再落馬了。」
仆固辛雲臉一僵,沒作聲。
仿佛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了。
棲遲已經轉身走了。
臨晚,一行就在軍中歇下了。
是因為仆固辛雲落馬,仆固部暫時沒離營,拖到此刻,只好歇下了。
仆固京前前後後向伏廷拜謝了好幾次,到此時才去陪孫女。
大帳里點上了燈。
棲遲坐著,拿著筷子,細細嚼著眼前一餐普通的軍飯。
口味一般,卻還有肉,可見伏廷的錢都花在何處了。
吃完了,新露端水過來,她洗漱了,問:「阿硯那邊安頓好了?」
新露稱是:「秋霜在的,世子今晚要與羅將軍住一處,說要討論習武。」
她點頭,想起仆固辛雲,說:「你去那小姑娘那里伺候下吧,權當都護府的善待。」
新露領命去了。
棲遲將燈挑亮些,坐去那張舊榻上,看著架上的地圖,計算著自己的商隊大概走到哪里了。
按照日子來算,應當也快出境了。
伏廷低頭入帳,身上只穿了中衣,臉上頸上都有水珠。
棲遲看他是剛洗了澡過來的,不禁看了眼身下的舊榻:「今晚就睡這里?」
伏廷看她端正坐在那里,抹了一下濕漉漉的脖子:「還能睡哪里?」
她低語:「怎會有大都護帶著夫人住軍中。」
他一笑:「今日便有了。」
說完走過來,坐在榻邊解了中衣。
又拿了件干凈的換上。
棲遲看見他的肩背,燈火里,露著兩道疤,交叉在一起,不禁問:「什么傷的?」
他套了只袖,轉頭看她:「什么?」
棲遲伸出根手指,點在他背上,順著疤的紋路滑下去:「我說這個。」
手被他抓住了。
「刀,突厥用的彎刀。」
她心想這么長,這么深,當時得多疼。
他抓著她的手,盯著她的眼忽而深了。
棲遲被他這般看著,眼神就不自覺游移一下。
他松開了,似好笑:「睡吧。」
接著補一句:「外面會聽見。」
她頓時聽明白了意思,臉一熱,躺去里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