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到快入夜了,秋霜忍不住推一下新露,小聲提醒她:莫叫家主看了,大都護一直不回,就不叫她休息了不成?
新露進了房,卻見家主已經倚在榻上睡著了,悄悄拿下她手中賬冊,仔細收了起來。
正要回頭來叫醒她,外面傳出秋霜喚大都護的聲音。
她忙垂手退了出去。
伏廷出去一趟,到現在才回。
進了門,就見棲遲倚在榻上。
他剛在想這么晚了竟還沒睡,是她精力太好了,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已是睡著了。
他看了眼床,又看了眼她。
她睡覺一向安分,一動不動,燈火里長睫輕掩,安寧得有些不真實。
他手一動,才察覺還拿著馬鞭,放了下來,走近,俯身,一只手臂伸去她頸下,一只手臂伸進她膝彎。
對他而言,棲遲很輕,抱在懷里,輕輕松松。
走去床沿,踩著地上的絨毯,腳步無聲。
棲遲卻忽而醒了。
她先看見男人的胸膛,他穿著簡單的月白胡衣,不是什么細綢錦緞的,也有些舊了,認出來,這是他的便服。
再看見男人剛毅的下巴,往上是他的臉。
她睡迷糊的思緒回來了,才意識到他正抱著她,接著想起自己先前在看賬,她掃一眼榻上,又掃一眼房門,見已合上,料想是新露秋霜都安排妥當了,才算放了心。
眼睛又看向伏廷,一眼先看到他的唇。
他的唇很薄,慣常的抿成一線。
就在幾個時辰前,這雙唇還落在她身上,叫她出了一身的汗。
只不過依舊沒親她唇。
已到床邊,伏廷放下她,才看見她已醒了。
他抿著唇,要站直。
衣襟忽而被她拉了一下。
他垂眼看她:「沒睡醒?」
「醒了。」她嗓子未清,聲有些啞,沒來由地問了句:「你親過別的女人么?」
伏廷說:「什么?」
棲遲對他這語氣不陌生,知道他已有些不悅了,眼輕動,緩緩說:「聽說你是北地女人惦記的情郎,我才這般問的。」
他鼻間出氣地笑了一聲:「我不曾聽說過這些。」
北地這么多事,每一年都是在困苦艱辛中掙扎過來的,他還有閑情管自己是不是別的女人惦記的情郎?
只要突厥別惦記著他就是好事了。
棲遲說:「你根本就沒回答我。」
這沒來由的一問,完全是想到就問了,其實問完自己也有些詫異。
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轉頭拉開被衾。
伏廷直起身,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目光掃過她唇上,只當她還沒完全清醒。
他說:「沒有。」
棲遲轉頭看他。
他被她盯著,又說一遍:「沒有,只有你。」
棲遲被「只有你」那三個字給撞進了心里,愣了一下,連方才在問什么都忘了。
伏廷看了看她模樣,走去屏風後,抄著盆中的涼水洗手。
他沒親過別的人,除了她李棲遲。
仆固部走後,都護府便恢復如常,又是安安靜靜的了。
一大早,棲遲醒了,還以為已經很早了,轉頭卻見身旁已經無人。
坐起身,新露進來伺候了。
「大都護剛剛出府了。」她不等家主詢問就開了口,一面過來伺候她穿衣。
「又要入軍中?」棲遲問。
羅小義昨日還說仆固部走了,就可以好好歇上一陣子了,怎么他又忙起來了。
「不知,只看見羅將軍在外等著。」
棲遲想起來,昨日他們就一起出去過,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吧,沒再問了。
……
伏廷走在府門外,身上軍服齊整,腰上掛著佩刀。
羅小義牽著馬走到他身邊來:「三哥,不是叫你歇一陣子,怎么又忙上了。」
伏廷拿了韁繩,站在馬前:「北地這么多事,你替我干?」
「那你昨日還認了我的話。」
伏廷認他的話不是說自己,是說棲遲,仆固部走了,她可以歇著了。
他還有北地一個大攤子,如何歇的了。
他翻身上馬,問:「讓你做的事如何了?」
羅小義道:「按你說的,我留心著那商號了,真是沒話說,辦事太利索了,就這一晚,我再去過問,又是一番進展,料想不用多久胡部就能與他們交易了。」
昨日他跟著他三哥在城中轉了一圈,到入夜才回,將城中那家魚形商號的鋪子幾乎都看了一遍。
他三哥叫他留心一下買賣的事,他便很上心的照做了。
他又道:「這家不僅有錢還辦事快,聽聞他們家在北地又多出許多鋪子,又如此仁義,以後說不定還會再幫咱們的。」
伏廷忽而看他:「你剛才說什么?」
羅小義一愣:「三哥問什么?」
「你說他們家忽而在北地多出了許多鋪子?」
羅小義點頭:「是,是三哥叫我留心,我才察覺的。」
伏廷問:「何時的事?」
羅小義想了想:「約莫就是我們自皋蘭州回來之後,簡直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止瀚海府,下面各地也都多了許多。」
伏廷想著昨日見的那一家一家的鋪子,不是尋常散漫的買賣,是一家連成一體的大商號,各有分管,井然有序。
他沉思良久,翻身上馬:「替我傳份文書過去。」
羅小義跟著上了馬背,問他:「傳什么?」
他說:「我要見他們東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