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有意無意問了句:「今日可是也忙了那商戶的事?還以為你不來了。」
他說:「不止,諸事繁多。」
忙到此刻,特地趕在城門落下之前,又來了這里。
她不再多問。
伏廷看了看她:「為何等在這里?」
她回:「小義來找過你,他說三月就要過了。」
「嗯。」他不以為意:「那又如何?」
若非羅小義言語認真,光是見他此刻說的如此輕巧,棲遲可真要懷疑是不是根本就沒這回事了。
「小義說,」她緩緩開口,盯著他臉:「你的生辰就在三月。」
伏廷眼神在她身上定了定,嘴一撇,笑了下:「我早忘了。」
棲遲點頭:「小義說了,他說你連自己生辰在哪一日都不知道。」
伏廷走去盆前,抄了水洗了把臉,一只手抹去臉上水珠,又扯正了軍服領口,沒作聲。
父母離世時,他才剛過十歲,自幼清貧,本就不怎么過生辰,往後也沒了人能告訴他,多年下來,自然是不記得了。
她倚在窗前說:「多可惜,你身為安北大都護,若每年都過生辰,光是禮金也應當是項不小的入項了。」
他聞言朝她看一眼,險些要笑了:「北地都這樣了,你竟還叫我這樣斂財。」
棲遲自是知道他干不出來這事,故意說的罷了,說完先自己笑了一下,轉口問:「過了生辰,你今年多大了?」
他看著她,似好笑:「我以為你成婚時就該知道了。」
棲遲眼動兩下,聖人賜婚,成婚倉促,她並未留心,那時心里只有哥哥的事了,只能說:「記不太清了。」
他說:「再有兩年就到而立了。」
她聽在耳里,料想他也不記得自己歲數,趁機問:「那你可知道我多大了?」
伏廷只想了一瞬就回:「比我小四歲。」
成婚時看到的,仍有印象。
他們成婚時都已過了尋常人成婚的年紀。
他是因為北地,一直無暇顧及婚事,故而拖了多年。
李棲遲,他想應當是因為曾與河洛侯府有婚約,所以未能早早議婚。
棲遲無話可說了。
沒想到他真知道。
她看了看他,心想很少有人能在他這年紀就做到如此高位的,不過尋常人在他這年紀,膝下早已不止一個孩子了。
她不想了,伸手指了一下小案,岔開了話:「那是為你備的。」
伏廷看了一眼,案上擺著一只描彩的漆盒。
「什么?」
「給你的生辰禮。」她說。
他只掃了一眼,就說:「我從來不過生辰。」
棲遲離了窗邊,走到那小案後,跪坐下來,伸手揭開漆盒:「你何不先看看是什么?」
伏廷看了她兩眼,走近,在她對面坐下,看了眼漆盒。
盒中擺著一只碗,里面是尚且冒著熱氣的一碗面。
他抬眼看著她。
棲遲迎著他視線說:「我知你不願我在你身上多花錢,這寺中也沒什么可花錢的地方,一碗長壽面罷了,難道只是這樣,你也不願過?」
伏廷抿住唇,眼從她臉上,又掃到那碗面上,許久才說:「你特地准備的?」
棲遲想起還是羅小義提醒她為他過的,似乎也不能算是特地准備的,只得避重就輕,輕聲說:「面我倒是跟著一起做了。」
伏廷看了眼她的手,那雙手纖白細嫩,料想從未沾過陽春水。
他心中一軟,伸出手,端出了那碗面。
棲遲看著他拿了筷子,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撈起了那碗面,送進嘴里。
他吃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帶水。
長壽面只圖個吉利,本也不多,幾口便吃完了。
棲遲看著他放下碗筷,又看他神色,低低問:「如何?」
伏廷緊抿著唇,喉動了動,臉綳著,有一會兒,才說:「太咸。」
她蹙眉:「不可能。」
她明明看著新露做的,鹽倒是她放的,也是按照新露說的放的。
只因寺中貧寒,吃不起精貴的細鹽,還是她叫秋霜特地買來的。
她看一眼空碗,又說:「你分明都吃完了。」
是覺得他又是故意的。
伏廷眼轉到她臉上,看著她的眉眼,慢慢看到她唇上。
他一手撐在案上,傾身過去,沉聲說:「張嘴。」
「嗯?」棲遲看向他。
他另一手捏住她下巴,倏然低下了頭,結結實實堵住了她的唇。
棲遲愣住,沒料到他忽然就親了她。
她甚至都快以為他不會親她了。
唇被迫張開,她碰到了他的舌,竟驚了一下,被他的手牢牢按在頸後,實打實地觸上去。
他眼始終睜著,看著她臉,揉著她的唇,磨了一遍。
她被那漆黑的眼盯著,心跳地發麻,喘不過氣來。
直到最後,伏廷狠狠地在她唇上含了一口,才放開她:「咸嗎?」
她在他眼前喘著氣,抿唇,點頭:「咸的。」
其實並不確定,似嘗到了,又似只纏了他的舌。
他看著她臉,喉結滾動,想笑自己。
故意扛了這么久不親她,現在,卻輸在了一碗面上。
外面傳來一聲呼佛號的聲音,似是個年輕的小沙彌,在問:「夫人何在,可要傳齋飯來?」
新露回:「稍後吧。」
棲遲才想起,這還是在寺中。
她看了看他,起了身:「我先過去。」
說話時仍有些輕喘。
伏廷只頷首,沒說話。
她一手提著衣擺,走到門口,停了一下,回頭看著他,試探著,輕聲喚了句:「三郎?」
伏廷坐著的身形一頓,轉頭看過來:「你喚我什么?」
她手指撩起耳邊發絲,抿了抿微麻的唇,眼垂下,又掀起,落在他身上:「我不能這么叫么?」
伏廷盯著她,喉又一滾,點頭:「能。」
自然能。
這名字已多年未有人喚過,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除她之外,世上好像也沒有別人再有資格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