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2044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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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寺中日子,枯燥,且一成不變。

講經房里,住持講經的聲音沉緩寧靜。

諸位僧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下方的蒲團上,鴉雀無聲。

最前方,棲遲端正跪坐,也在聽經之列。

一篇經講完了,住持合上經書,恭敬地問:「不知夫人聽到現在,有何見解。」

棲遲卻並非真是來聽經的,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只是過來尋常小住的模樣罷了,方才甚至連他所講的一句經文也沒在意聽。

她雙手合十,將問題拋還回去,溫聲說:「還請住持賜教。」

住持呼了聲佛號,道:「佛說四大皆空,心境豁達,便可超脫塵世。」

棲遲問:「如何做到四大皆空,心境豁達?」

住持答:「放下掛礙,便可無欲無求。」

棲遲聞言不禁笑了一下,這世上有幾個人能真正放下掛礙?

她自光州而來,就帶著一份最沉最重的掛礙。

她說:「我有欲亦有求,所以我只是人,成不了佛。」

住持被這話一回,礙於對方貴為大都護夫人,也不好再拿什么佛理來說服她,只合著雙手又呼一聲佛號,不再言語了。

門邊,新露站在那里,朝門里露了個臉。

棲遲看見,起了身,話別住持,走出門去。

出了講經堂,她領著新露,一路進了大雄寶殿。

殿內香煙裊裊,香客不多,有人正在佛像前跪拜。

秋霜在旁邊的蒲團上拜著,拜了幾拜之後,起了身,旁邊那人已走了。

那是棲遲名下鋪子的一個櫃上的。

秋霜過來,小聲說:「家主,羅將軍給鋪子里安排了八百里加急去送文書,便是東家遠在天邊,也很快就要給出回復了。」

棲遲聽了,愈發覺得伏廷是鐵了心地要見她了。

「官家召見,身為一個商戶,是沒理由拒絕的,何況還是安北大都護。」她低語一句,輕嘆。

尚不知伏廷用意,她也不好輕易找人冒名替代,萬一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正沉思著,羅小義一腳跨入殿來。

棲遲看到他,先看了眼他身後,是下意識地找伏廷,卻沒見到。

只有他一人進的門,身上還穿著甲胄未脫,就這么大咧咧地進了這佛殿。

不想羅小義卻也是找伏廷來的,看到她就問:「嫂嫂,三哥可過來了?」

棲遲搖頭,想了想說:「如若軍中沒有,那便是回府去了,也不一定日日都住來這山寺。」

「那怎會,」羅小義笑起來:「嫂嫂既在這里,三哥豈會不來。」

棲遲被這話打趣得笑了一下,眼神閃了閃,覺得他好像在說伏廷在圍著她轉似的。

羅小義看了一圈殿內,沒注意她神情,走過來兩步,接著又道:「那我還是去府上找三哥去,在這寺廟里也不能吃酒,什么也干不了。」

棲遲好笑:「你可得放敬重些,在寺中怎能還想著飲酒。」

「嫂嫂冤枉我了,我可不是一心想著飲酒。」他道:「只是因為眼看著三月就要過去了,還有頓生辰酒未吃呢。」

她問:「什么生辰酒?」

羅小義看了看她,忽而一拍腦門:「是了,嫂嫂定然還不知道。」

她不禁奇怪:「知道什么?」

羅小義手一伸,示意她借一步說話。

新露和秋霜退開兩步,去一旁候著。

棲遲跟著他走了幾步,站去那佛像的側面:「到底什么?」

羅小義笑一聲,神神秘秘地道:「嫂嫂竟不知,三哥的生辰就在三月啊。」

棲遲一愣,全然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么一句。

「真的?」

羅小義見她不信,反問一句:「嫂嫂可還記得三哥的小字喚作什么?」

伏廷的小字……

「三郎。」她說。

這名字當初只聽羅小義說過一回,她便記住了。

「正是,」羅小義點頭:「三哥之所以叫這名字,就是因為他生在三月。」

原來如此。

棲遲前一刻還在思索著對策,這一刻卻被這消息弄得意外不已。

「就是今日?」她問。

羅小義笑出幾分尷尬:「那倒不是,三哥父母過世的早,他一個人從不在意自己的,哪里還記得自己是哪日生的。只我與他一同從軍多年,才知道這事,每年都惦記著,趕在三月里尋一日拉他喝上一頓酒,便算是順帶著過了。」

說到此處,他忽而兩眼一亮,看著她:「對啊,今年嫂嫂來了,理應由嫂嫂來為三哥過才是啊!」

棲遲怔了怔,一時沒有說話。

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按道理說,她身為妻子,是應該過問的,卻還是靠他提醒才知道這事。

羅小義當她不好意思,笑了兩聲:「那我走了,也不去找三哥了,這事便交給嫂嫂了。」

他想著他三哥往年身旁無人,他做兄弟的陪著是應當的,現在自然是人家夫妻倆一起是最好的了。

說完真就麻利地走了。

棲遲無言地站了片刻,回想連日來伏廷一切如常,該做什么做什么,一點跡象也沒表露。

若非現在羅小義提及,誰能想到,這竟然還是他的生辰月。

她轉頭喚了新露和秋霜,一同往後面禪房而去。

秋霜跟著,以為家主與羅將軍方才說了那么久,是有關眼前正棘手的事,卻聽她忽而問:「為人過生辰的話,要送什么?」

秋霜不禁看一眼新露。

新露反應快些,笑道:「以家主的財力,要送什么還不都是易事。」

棲遲心想,是容易,但未必合適,否則何須一問。

若是能叫他轉開對自己商號的注意力,就是為他大操大辦三五日又如何,根本不在話下。

可那是伏廷,分明是不可能的了。

天色將暮,伏廷將馬拴在寺外,進了山門。

寺中已無外客,僧侶們正在做晚課,念經聲朗朗。

他直接走去禪房。

到了門前,先朝旁看了一眼,隔壁禪房的門緊閉著。

他以為棲遲早早歇了,伸手推開自己那間禪房,走進去,卻看見了女人模糊的身影。

棲遲襦裙曳地,臂挽披帛,正站在窗邊關窗,窗合上時,轉頭看了過來。

「你這間好似比我那間還小。」她看了看左右說。

寺中的禪房,自然比不上都護府,連擺設都沒有,牆角一張床,門邊一只擱盆的木架,就連吃齋用的小案都是為著他們來而特地添置的。

她覺得她那間,卻要比這間更敞亮一些。

伏廷將佩劍豎在門邊,馬鞭扔在地上,說:「我看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