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為老不尊(1 / 2)

雖明知道師父在說謊,但雲蘿並沒有去揭穿他的謊話,也不繼續在山上逗留,轉而跟著他往下山回去。

白水村的人都知道雲蘿天生力氣大,還在三四年前拜了張獵戶為師,所以才小小年紀就能時常出入山林,學了一手捕獵的好本事。

卻沒人知道他們其實相識更早,淵源更深。

當年,她剛一出生就被人偷了出來,如果沒有遇見他,她怕是早已經被淹死在河里。

只是當時他的境況也很不好,一身的血,滿身傷,身後還有不知什么人在追殺著他。

但他始終沒有把她丟下。

她被包在襁褓里,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是在他的懷里跟著一路奔逃,直到落足此地。

也是等到好幾年後,她才終於弄清楚她來到了江南,此地是越州府治下,長樂縣所屬,慶安鎮白水村。

剛到此地時,正逢鄭豐谷和劉氏的次女生病,才出生不足三月就夭折了,夫妻兩上山埋葬的時候遇見了被放在路邊的雲蘿,一起的除了一個破爛襁褓外,還有兩錠五兩重的銀元寶。

夫妻兩個商量半天,最後將她抱了回去,只說幺女在上山之後又有了氣兒,竟是活過來了。

那女娃娃在家里本就不被重視,一直到夭折,也只有孫氏和李氏兩人在她剛出生的時候來看了一眼,兩三個月過去,哪里還記得她長什么模樣?

況且,幾個月大的嬰兒本就不很分明,雲蘿當時也正被折騰得蔫巴巴,連五官都瞧不太清晰,親姐姐雲萱還年幼,以至於一家人除了鄭豐谷和劉氏之外,竟沒一個發現他家的孩子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

雲蘿於是就這么在鄭家安家落戶。

沒多久,聽說西邊在打仗,逃出了許多難民,白水村也來了一個漢子,在村尾搭了個小破屋,平時以打獵為生。

雲蘿雖知道自己不是鄭家的孩子,但其實她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世,她也並不知曉。

剛出生就被偷了出來,她那時候視力和聽力都還沒有發育完全,腦子也迷迷糊糊的,除了有限的幾個畫面之外,哪里還能曉得更多?

而張獵戶只是路過湊巧將她救了下來,更不會知道她的身世。甚至之後兩人成了師徒,他也從不曾跟她說起過當年的事,就讓她以為她真是鄭家的小閨女。

誰能想到她竟生而知之呢?

師徒兩一路下山,站在山上往下眺望,只見村邊的田野里一片狼藉。

張獵戶的心情有點沉重,問她:「你家可遭了災?」

「下雨前收了小半,剩下的那些也雇佣短工全收了回來,還算好的,至少保住了三成糧。」

三成?這還算好的?

張獵戶皺了皺眉,下山後卻沒有回自己的那個小院子,而是拐了個彎往里正家走去。

白水村的里正姓李,是栓子的同族伯爺爺,已年過花甲,目前正在著重培養長子,好讓他接班里正之位。

他家坐落在村子的中間,張獵戶扛著頭大野豬一路穿村而過,頓時吸引了村民們的注意。

「張獵戶,好久沒見到你了,這些日子你去哪了呀?」

村民們也都稱呼他張獵戶,叫得久了竟是大都忘了他原先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呢?

雲蘿仔細想了想,才好不容易從記憶的角落里挖出了一個已有些模糊的名字——張拂。

跟面對雲蘿時不同,張拂對其他人卻冷淡得很,面對他們的主動招呼和詢問,也不過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雲蘿主動開口說道:「師父穿過山林去了谷安縣,今日才回來。」

「谷安縣啊?那可老遠了!從山里穿過去都有好幾十里路呢,要是走大道,得走上好幾天才能到。」

雲蘿也不知道遠不遠,反正她又沒去過。

抬頭看著師父的背影,再看看他行走的方向,她又跟路過的村民說道:「我師父打了頭野豬,讓里正阿公做主,分給大家。」

早就注意到張拂肩上扛的大野豬,蠢蠢欲動又不好意思第一個開口詢問的村民們聞言,靜了一瞬,然後猛的歡呼了起來。

對一年都難得吃上一回肉的村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有人甚至已經開始算起了這么大一頭野豬,他家能分到多少肉?

這野豬怎么也得有兩三百斤吧?咱村老老少少近四百口人,若按人頭分,每人都有半斤多呢!

村民們奔走相告,雲蘿和張拂還沒到里正家門口,遠遠的就看到他家大門打開,一群人簇擁著里正熱熱鬧鬧的迎了上來。

里正雖已年過花甲,但身子還硬朗,粗手大腳黑臉龐,皺紋縱橫,脊背微駝,拄著根藤木拐杖,卻健步如飛。

「小張啊,你真要把這野豬給大家分了?」這可值好幾兩銀子呢!

張拂只將野豬扛進了他家院子,「嘭」一聲摔在地上,掃過直勾勾盯著野豬的村民,對里正說道:「平時多得大家照顧我這淘氣的小徒兒,又聽說村子里遭了災糧食不濟。這一頭野豬的肉雖不多,但多少也能讓大家都沾點油水。」

里正嘆了口氣,說:「也得你想著咱村里的人,可是給大家伙都貼上了厚厚的一層油。」

用力將目光從野豬身上拔下來,村民們也連連說道:「還是張獵戶大氣,這么大一頭野豬說給就給了!」

「張大哥你也太客氣了,小蘿本就是咱村子的人,又最是乖巧懂事不知有多稀罕人,還說啥照顧不照顧的。」

「可不,我家小孩兒倒是經常占小蘿的便宜呢。」

「不過小蘿有你這么好的師父,也真是有福氣。」

陸陸續續的不斷有人趕來,很快就把里正家的院子都給擠了個滿當當。

里正家的院子是村里最大的,五間正房,左右各三間廂房,圍成一個非常寬闊的院子。

原本,廊下和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攤曬著谷子,但眼下人群聚集,李老太太領著兒媳婦和兩個孫女,在村民的幫助下正迅速的將谷子收攏。

灶房里燒著熱水,村里的屠夫也被人從家中叫了過來,正在磨刀霍霍。

里正看著這鬧鬧騰騰的都圍在這里,便沉著嗓子說道:「圍在這兒干啥?田里的活都沒有了?散了散了,每一戶留個人領肉就行,其他的都回去干活去!」

張拂暫且留在里正家,雲蘿卻覺得沒意思,擠出了人群打算回家,手上還捧著師父強塞在她懷里的破包袱。

豈料,剛擠出來就看到孫氏陰沉著臉站在人群後面,見到她便狠狠的剜了一眼。

而在她的身邊,鄭玉蓮扒拉著前面的人,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往里面看,見到雲蘿,也朝她翻了個大白眼。

雲蘿只當沒看見,出了大門就往自家走去,卻沒走出幾步,就聽得身後「噔噔噔」的跟上一串腳步聲。

一直到遠離里正家,四周也沒有人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忽然加快,孫氏追了上來伸手一把扯住雲蘿的胳膊,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她懷里的包袱上,「拿著啥東西?」

手臂翻轉,輕巧的掙脫了孫氏的掌控,後退一步,說:「新衣服,師父給的。」

鄭玉蓮落後一步,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快走兩步到了雲蘿面前,伸手就想來抓她懷里捧著的包袱。

「呸!」孫氏卻是滿臉憤恨,「一個老爺們竟然跑去給小姑娘買衣裳,也不嫌害臊!」

雲蘿的目光頓時一沉,側身躲過鄭玉蓮的手,說:「無親無故的,小姑倒是好意思要我師父買的衣裳。」

也不曉得到底是誰不害臊!再說,就咱兩的身材差距,你便是搶走了,能穿得上嗎?

鄭玉蓮一愣,隨之怒道:「死丫頭,就曉得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說著就朝雲蘿的臉伸手過來,一臉的憤怒,以及眼中燃燒的躍躍欲試。

孫氏也在罵著:「吃里扒外的東西,家里都快要揭不開鍋了,有了好東西還不知道拿回家,白白的糟踐了!給那么些人吃了能得什么好處?有幾個能念你一句好的?真是個敗家玩意兒!」

雲蘿一邊躲著鄭玉蓮的手,一邊冷眼看著孫氏,見她喋喋不休越說越氣憤肉疼,好像張拂的東西本就該是她家的一般,忍不住插嘴打斷她的話,「我師父吃我家什么東西了讓你罵他吃里扒外?不過說到敗家倒確實挺敗家的,無緣無故的,咱家人都不知吃了他的多少肉呢!」

「你這個……」孫氏惱羞成怒,揚手就抽了過來。

鄭玉蓮也正伸手過來,無意間與孫氏形成了一個夾角,全都往雲蘿的臉上招呼過去。

雲蘿終於被激起了幾分凶性,再不只一味的躲避。

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鄭玉蓮的手腕一拉,又往前一推。再後退一步,正好避開孫氏的這一巴掌,緊接著手上拉著鄭玉蓮用力的往前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