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手錢一手人(1 / 2)

昨日八月十四,劉氏終於抽出了時間,踩著最後的時間回了趟娘家,看望爹娘和她最掛心的小妹,順道也是親自送上中秋節禮。雲蘿陪著她一起過去,卻沒想到正好遇上了劉月琴跳水輕生。

雲蘿雖然跳下水把人救上來了,但對於小姨的這個輕生行為是有些生氣的。

性命是多珍貴的東西,豈能說舍棄就舍棄了?

後來才得知,劉老漢竟然因為要給大孫子劉苗娶個好媳婦,卻家里窮困沒有錢而要把劉月琴嫁給一個前後打死了兩個媳婦的瘸腿老鰥夫,劉月琴多次乞求都不能讓他改變主意,還遭到了爹和兄嫂的輪番毆打,實在走投無路之下才選擇了投湖自盡。

雲蘿一瞬間對劉家的這幾個人厭惡透頂。

劉月琴勤勞能干,嬌嬌小小的一個姑娘卻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比她的兩個兄長和嫂子都不知要利索了多少。也因此,劉老漢才舍不得放手讓她早早的出嫁,提出的高額彩禮嚇退了許多有意提親的人家,一留就把人留成了十九歲的老姑娘。

他似乎也終於反應過來閨女年紀太大了,再想找個好人家怕是不能,又正逢唯一的孫子劉苗十六歲到了要說媳婦的年紀,可窮苦人家他看不上,好人家的閨女又娶不起,轉眼就把主意打到了還留在家里眼看就要嫁不出去的小閨女身上。

距橫山村二十里外的陳家村有個四十來歲的瘸子,因為身有殘缺而格外的脾氣暴躁,先後娶了兩房媳婦卻全都被他折磨死了。而他雖有諸多的不好,卻家有良田十多畝,聽說了橫山村的劉月琴之後,請了媒人來說願意出十兩銀子的彩禮。

劉老漢頓時就心動了,劉老婆子雖心疼親閨女,但她在家里從來都沒有說話的分量,又有長子長媳在旁邊攛掇著,漸漸的也就覺得閨女終歸是別人家的,那陳瘸子雖年紀大脾氣又不好,但家里寬裕不缺吃穿,月琴嫁過去未必不能享福,而能得十兩銀子的彩禮也算不白養了她這么多年,還能給她的大孫子風風光光的娶一個富裕人家的好媳婦。

劉月琴知道這事之後,跪地磕頭,乃至尋死覓活的想要求爹改變主意,可劉老漢早已經鐵了心,劉家的大兒子和大兒媳也覺得她如此自私的只想著自己,半點不為劉家的獨苗著想,心里不滿嘴上自然也罵罵咧咧的,後來更是發展到了動手毆打的地步。

她求救無門,只覺得生無可戀,最後終於在中秋的前一日趁著出門鋤地拔草的時候,走到離地不遠的水塘邊,一頭栽了下去。

正逢雲蘿陪著劉氏去娘家送節禮,雲蘿將她從水里拖上來的時候,她都已經沒了氣息,做了好一會兒的心臟復蘇才終於咳喘了過來,只是眯縫著眼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鮮活。

劉老漢沖出人群,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打,雲蘿當時不清楚狀況,猶豫了一下就後退了兩步,對於輕生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確實欠打。

直到得知了劉月琴這些日子以來經歷的事情,劉氏抱著這個小妹哭得臉都糾成了一團,罵她為啥不托個消息給她,為啥想不開做這樣的傻事。

劉家大嫂看著抱頭痛哭的大小兩個姑子,尖著嗓子說起了酸話,話里話外都是家里養了閨女到這么大,合該為家里的兄弟們多想想,總不能白養了兩個閨女吧。

「大嫂這說的是啥話?誰家養閨女是為了拿來賣的?」劉氏這三年來家里過得好了,兒女孝順又有出息,她自然而然的就挺直了腰桿,說話也硬氣了許多,這樣的話在以前她是絕對不敢說的。

可惜劉大嫂也不是個嘴皮子軟的,當即就說:「啥賣不賣的?誰家嫁閨女不收彩禮?當年大姑你的八兩彩禮銀不也用來給二叔娶了媳婦?」

劉氏忽然一呆,抖著嘴唇看向劉老漢,「爹,當年,您是為了給二哥娶媳婦才把我嫁到鄭家的嗎?」

劉老漢沉著臉沒有說話,劉大嫂倒是笑了兩聲,說:「誰家閨女還能在娘家一輩子不嫁人?爹娘向來是最疼愛大姑的,瞧瞧給你許了個多好的人家,家里富裕,都能供養讀書人呢。妹夫也是個會疼人的,這么些年都沒跟你紅過臉吧?現在兒女們都有出息,家里也越過越好,大姑咋還不樂意了?不過像鄭家那樣的好人家也不是隨處都有的,陳瘸子雖然年紀大了些,還死了兩個媳婦,可他家中寬裕,上頭又沒有父母長輩,小姑一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算起來比大姑你當年還要松快呢。再說,小姑的歲數也不小了,再留下去,可就真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劉氏想起了雲蘿曾跟她說的話,其實這三年來,她看著爹娘一點都不著急小妹的婚事,也漸漸的有些回過味來了,但也不如今日給她的打擊深重。

她摟著小妹坐在凳上有些回不過神,大嫂還在刻薄著,說她一個出嫁的姑子還是不要插手來管娘家的事了。

雲蘿在旁邊聽了這么一場,也不能再看著娘被這么欺負,當即就說:「我家正好缺一個幫忙干活的人,既然小姨值十兩銀子,不如把她賣給我家吧。」

劉老漢臉色更加黑沉,耷著眼皮從眼角縫里看這個讓他很不喜歡的外孫女,「啥賣不賣的?小孩子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雲蘿眼都不抬,平靜的又報出了一個價,「十二兩。」

她不僅只是說說而已,還真的從懷里掏出了十二兩銀子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桌子上。

屋里一靜,連說著刻薄話的大舅母都不由停下了嘴,看著面前這一排六個二兩重的銀錠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眼神都直了。

劉氏也有些傻眼,看著閨女吶吶的問道:「小蘿,你哪來的這些銀子?」

雲蘿一臉淡定,「這是作坊的大管事今早上送來的,說是上一年的分紅,正好給我們過個中秋。」

其實只是單純的給他們過中秋而已,一年的分紅可遠遠不止這么點銀子。不過這種事情就沒有必要跟外人說起了。

大舅母聽到這話之後,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極為困難的把眼神從銀光閃閃的銀錠上拔下來,面上一改剛才的刻薄嘴臉,笑盈盈的對雲蘿說道:「你家里缺人幫忙,只管來喊大舅母一聲就是了,說啥要買了你小姨去?這事兒說出去可不好聽。」

雲蘿似乎還真的認真想了一下,然後伸手將桌上的銀錠子一個一個的又往回掏,「那算了,我家里的東西都是有秘方的,可不放心讓別人插手幫忙,還是去找牙人買個身世清白的丫頭吧。我聽說,一般的粗使丫頭只要四五兩銀子就夠了。」

眼看著桌上的銀子一個個的減少,劉大舅母就好像自己的銀子被挖走了一般的心疼,沖口便道:「你不管你小姨了?」

雲蘿抬眼看著她,好像不明白她怎么會說出這樣奇怪的話,「小姨姓劉,又不是我鄭家人,怎么也輪不到我來管她吧?」

大舅母被噎了下,有些瞪眼,那你剛才做了那么些事,是為啥?難道不是為了阻攔你小姨嫁給陳家村的瘸子嗎?

劉氏也不安的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蘿……」

雲蘿將最後一個銀錠收進懷里,轉頭跟劉氏說道:「娘,沒事,其實小姨嫁給那陳瘸子也挺好的。」

劉氏和劉月琴都不由得臉色一變。

雲蘿卻沒給她們說話的機會,馬上又說道:「那人的年紀都老大了,說不定過兩年就死了,到時候小姨去立個女戶,拿著陳瘸子的家產把田地都賃了出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夠舒坦的過一輩子了。如果是個命長的也沒事,總歸是我的親小姨,我自有辦法讓那陳瘸子不敢動小姨的一根頭發絲,還要當祖宗似的把小姨供著。」

看著小閨女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話來,劉氏的臉色真是精彩極了,莫名的竟也生出了這好像還真不錯的錯覺來。

連忙搖頭打住,拉著雲蘿說:「說啥混話呢?婚姻大事豈能這般計算?你小姨花一般的年紀,若果真如此,豈不是被糟踐了?」

雲蘿卻並不為所動,還有些為難的看著她說道:「可是娘你又不能做主小姨的婚姻大事,說這些有什么用?你放心吧,小姨就算真嫁給了陳瘸子,我也能讓他恭恭敬敬的伺候我小姨一輩子,絕對比在娘家過得好!」

劉氏聽得眼淚都要落了下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看著花一樣的小妹被那么個腌臢東西給糟蹋了。

劉月琴蒼白著臉神情木然,呆呆的坐著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仿佛死了一般。

雲蘿眼珠一溜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落回到劉氏的身上,拿出帕子讓她擦擦眼淚,說:「這件事我們管不了,中秋的節禮也送到了,娘,我們該回去了,不然到家恐怕又要天黑。」

說著就轉身將母女兩背著來的兩個簍子拎了過來,將里頭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到桌上,對劉老漢和坐在角落里低頭默默的哭到現在的劉老婆子說:「家里事多忙碌,眼瞧著明天就中秋了,今天才急匆匆的抽了空來給外公外婆送節禮,實在失禮。這些也都不是什么金貴的東西,還請外公和外婆不要嫌棄。」

哪怕昧著良心,這節禮也不能說寒酸,兩塊衣料子是柔軟的細棉布,一刀肉堆在桌上就是好大的一團,怕是有十來斤重,兩筒月餅一看就是鎮上的老字號,還有一壇五斤裝的米酒和幾包干果點心,在鄉下地方,這么些東西便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門都十足的豐厚了。

劉老漢看著這些東西,臉色卻沒有半點緩和,反而越發的黑沉。

他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的看著雲蘿,看著這個從始至終都沒有變一下臉色的外孫女,眼角激烈的抽了幾下。

一直事不關己的坐在邊上的劉苗看到一桌子的東西,頓時眼睛一亮,走了過來伸手就去抓那幾包點心,嘴上還說著:「都說你家發財了,咋還這樣小氣?就送這么點東西來,夠誰吃的?」

雲蘿伸手一攔,直接將東西都推到了另一邊,「我家發沒發財、小不小氣,這里都沒你的份,這是我爹娘孝敬給外公外婆的,你別把手伸得太快了。」

「臭丫頭你找死!」東西從手下溜過,劉苗頓時大怒,抬頭就沖雲蘿嚷嚷了起來,但又忽然消聲,只把目光黏黏膩膩的落在她臉上打轉。

先前一直沒注意,這個大姑家的小表妹倒是白白嫩嫩長得好標致,若是再等個幾年……

雲蘿忽覺得好一陣惡心,頓時眼神一厲,久違的凌然殺氣直逼劉苗,讓他頓時後背一涼,有些心慌的後退了一步。

一時被她的這張臉迷失了神,竟是忘了這死丫頭到底有多可怕,當年被她按在地上揍的事情至今記憶猶新,這三年她偶爾陪著大姑來走親戚,也是有過好幾次沖突,卻無不是他落個灰頭土臉的結果。

想到此,他不禁怨恨的看了眼雲蘿,雲蘿卻不再理會他,將東西都堆在劉老漢的面前之後,就一手拎著兩個背簍,另一手去拉劉氏,說:「家里還有事,就不在外公家多坐了,改日得閑了再來看望您二老。」

劉氏都不曉得事情咋一步步走成這樣,但她現在掛心著小妹,可不願意就這么撒手離開。

無奈雲蘿的力氣超大,輕易的就拉著她往門外走去。

眼看著她們竟然真的走了,劉月琴頓時心里一慌,唉唉的喊了一聲「大姐」。

劉氏硬生生抵住了雲蘿的力道,停下腳步,而這個時候,大舅母也快步上前攔在了門口,笑著說道:「這大老遠的過來,咋能坐都不坐會兒的就又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