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雲萱之喜(1 / 2)

八月十七那日天還沒亮,姑婆和姑丈就要帶著袁承啟程回府城去了。

太婆有心想多留他們幾天,無奈袁承讀書更要緊,今年如果不是遇上鄭文傑考中秀才的大喜事,中秋他們也不可能親自從府城趕回來,為此,袁承還跟書院的先生多請了兩天的假。

「路上小心,寧願走得慢一些,莫要急急忙忙的趕路。」

「您放心,這路我們都走了多少回了?」鄭七巧抓著老太太的手,說,「娘,您也要保重身子,等臘月承哥兒在書院放假了,我和您女婿再來看您。」

「唉唉,好,不來看我也沒事,你們顧好自己就成了。」

相隔兩步,姑丈也在與兩個舅兄弟告別。

旁邊的食肆大門已開,袁承拎了個大簍子一晃就溜了出來。

姑婆眼尖,轉頭看他,「你這是又從你表叔家里拿了啥東西?」

袁承笑嘻嘻的,「沒啥,就是昨兒跟文彬他們一塊兒挖的幾只螃蟹,我帶回府城請我幾個同學品嘗品嘗。」

太婆探頭看了一眼,說:「這指甲蓋大的蟹有啥吃頭?要被你的同學嘲笑的。」

袁承伸手扶了扶老太太的胳膊,說道:「那種大只的螃蟹已經不稀罕了,我就是給他們帶去嘗個新鮮。太外婆,我跟我幾個同窗好友說起在鄉下的日子,他們都不知有多羨慕,還跟我說好了,如果明年秋闈能中舉的話,他們就要跟我來白水村住上十天半月的。」

「來來,盡管來,就怕鄉下簡陋,招待不周。」

「這有啥?今年三月,先生帶我們外出游學,常有錯過宿頭的時候,就只能在荒郊野外湊合一晚,有一次還遇上了一頭傷了一只眼的大野豬,『突突突』的沖了過來,可把我們給嚇死了!」

當時真是嚇得不輕,現在想想卻不禁為當時的表現感覺丟臉,好友們相聚時說起這件事,還能找出無數的笑料。

鄭二福好奇的問道:「承哥兒明年要下場考舉人了?」

袁姑丈撫了下胡子,含笑說道:「他從小就是個坐不住的,被先生壓了三年已差不多是極限了,要不是想讓他得個好名次,前年秋闈他就忍不住想要下場了。」

以袁承的學識,前年下場也未必就考不中舉人,但家里和先生給他定的目標卻是頭名解元。

鄭豐年站在旁邊聽了這話,神色忽然有些訕訕的,他考了這么多年都未能中舉,明年竟是要跟表侄兒進同一考場了嗎?而且說不定他的成績還比不上表侄子的。

送別姑婆一家,太婆他們就被鄭豐谷請進了食肆里,坐著說會兒閑話,等到食肆里客人漸漸的多了起來,他們才散去把桌子讓了出來。

今日的食肆,早早的就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有從村里出來要去作坊的,也有作坊里出來尋覓早飯的,還有從鄰近的幾個村子過來上工的,拐個彎就進來了。

太婆坐在門口,看著這一副熱熱鬧鬧的景象,跟身邊的鄭二福說:「開了作坊之後,村里就越發熱鬧了,村里人的日子也好過了,瞧瞧,竟有這么多人舍得到外頭來花錢吃一頓早飯。」

鄭二福點頭:「大部分家里都有人在作坊做工,每日的工錢少的有三十文,多的五六十文都有,灶上的十來個媳婦每天只需做一頓午飯就能拿二十文工錢,日子可不就好過了嗎?」

「我恍惚聽見有人說,作坊里現在有好幾百個伙計?」

「好幾百個是沒有的,我先前聽王大管事說起,現在作坊里的伙計和大小管事加起來一共有一百八十多人,不過中秋後似乎還預備要再招上四五十個。」

「那也不少人了。」

「是啊,這其中只有半數是附近村子的,還有將近一半伙計的家在幾十里外,就住在作坊最後頭的那一排屋子里,一個月也才能回家一兩次。可即便如此,還是不斷的有人過來問作坊還招不招伙計。」

里正的小孫子李狗蛋這個時候拎著書袋慢悠悠的走過來,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一副不想讀書上學的苦悶樣,朝食肆里喊了一聲:「文彬!」

文彬聽到他的招呼就迅速的放下手里的活計,轉身拎起放在一旁的書袋從食肆里竄了出來,一聲「太婆,二爺爺」還飄在風里,他人卻已經拉著李狗蛋竄到了三丈之外,飛快的往橋頭村跑去。

太婆看著飛奔走的曾孫子,皺了皺眉,「豐收一天天的都在干啥?趕了三年的車,咋還要文彬去橋頭搭車?」

鄭二福咳了一聲,輕聲說道:「豐收時常是興致來了才出來趕一趟車,文彬每日上學的時辰又早,邱大虎每天都要去鎮上拉活,時辰倒是正合適。」

太婆拉著臉,很明顯的不高興。

鄭二福見此只能嘆一口氣,他一個當叔叔的,即便看不慣鄭豐收的游手好閑,也不好說呀。

此時,鄭大福也正在訓斥他的小兒子,「田不好好的耕種,車也不好好趕,你整天從村頭晃到村尾,又從村尾晃到村頭的,啥時候才能正經的過日子?你別以為得了那么大筆銀子就能安枕無憂了,銀子再多,不事生產,也總有用完的時候!」

鄭豐收不以為然,「我咋沒有好好趕車了?前天還趕了十來趟呢,把我家的驢都給累壞了,可不就得讓它歇兩天?」

鄭大福伸出指頭,用力的指了指他,「莫要哄我!就在一個村,你有啥事是能瞞過我的?一天天的晃盪,你咋就不會膩呢?村里若是有人要去鎮上,多是天不亮就要走,如此正好能趕上集市,我只問你,你有幾天是能早早出來趕車的?」

「我咋就沒出來趕車了?」鄭豐收有些不耐煩,「讀書還能休沐,作坊的伙計也能每月歇上兩天,我咋就歇不得了?」

「那你一月歇幾天?」

鄭豐收嘴角一撇,正好看到文彬從食肆里竄出來往橋頭跑去,不滿的嘀咕道:「我就曉得你們都看不起我,連二哥也寧願去照顧邱大虎的生意,虧得你們都說他是個老實人。」

「那是你二哥不照顧你嗎?」鄭大福怒喝了一聲,「文彬每日辰時就要上學,你能每天在這個時辰前送他到鎮上?人家邱大虎不過是去鎮上做工的時候順路拉上幾個人,掙的都比你這個說要正經趕車的人多!」

鄭豐收從鼻孔里重重的噴出了兩道熱氣,不服氣極了,「總有早早出來的時候,可我即便早出來了,文彬也都是跑去橋頭搭車,還說他爹每次都在月初的時候就一次性把他一個月的車資給付清了。」

「你有出息,你還敢不滿?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住的那房子是咋來的?家里的銀子都是托誰的福?」鄭大福指著他簡直想給他個大巴掌,「這么多怨氣,你倒是去找雲蘿說說啊!」

其實在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鄭大福的心情真是復雜極了,都不知該說子孫有出息還是沒出息。

這些事情雲蘿都不知道,也不怎么關心。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把剩余的食物從鍋里舀出來,洗洗刷刷、清理整潔,上午的忙碌就暫告一段落了。

今天結束得比昨天還要早,畢竟作坊上工是有時間規定的,而食肆的客人也是以作坊的伙計為主,而村里其他人多是在自己家里吃,就算出來,也幾乎沒有過了辰時才來吃早飯的人。

而今天才是正常的關門時間。

關門歇業,劉月琴也在院子里磨好了一盆豆子。兩天過去了,她臉上的紅腫在逐漸消退,現在若不湊近了看,幾乎已經看不出痕跡來。

小胡氏在食肆里幫著忙了一早上,一進院子就拉著劉月琴說道:「這就是她小姨吧?昨晚咋不來家里吃飯?不過是一頓家常便飯,你就是太客氣了,跟你大姐一樣。」

她語調平緩,神色溫和,又不卑怯,跟劉月琴曾見過的婦人都不大一樣,不由拘謹的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吶吶說道:「您……您太客氣了,我隨便吃點就成。」

「客氣啥呀?我家小虎天天來你大姐家里蹭飯。」小胡氏仔細的打量著劉月琴,笑眯眯的說道,「你也莫要太拘謹了,姐姐家可不就跟自己家一樣的?我是小虎的娘,你可以隨你大姐叫我一聲大嫂子,或者隨小蘿他們叫我伯娘也行,我的大閨女跟你一樣的歲數呢。」

小胡氏的大閨女她是聽說過的,據說嫁給了鎮上的一個秀才呢。

她聲若蚊吶,輕輕的喊了一聲:「大嫂子。」

小胡氏的笑容更深了些,拉著她繼續說道:「聽說你還沒許配人家?虧得你爹娘把你藏得好,不然這么俊又能干的姑娘,怕是要被人搶了回去呢。」

劉月琴霎時紅了臉,緊跟著又不由得神情澀然,越發低下了頭去不敢看人。

雲蘿側頭看了她一眼,說小姨能干,她是承認的,可俊……這干巴巴、額頭和顴骨都突了出來、面頰凹陷跟個骷髏似的,十九歲的大姑娘,臉上都有皺紋出現了,實在看不出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