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伙計們的請求(1 / 2)

捷報從西北到京城,再從京城到江南,時間也從夏日到了秋天。此時,西北的大軍正在忙著戰後的收尾,收了近兩個月,仍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在等著處理。

有人卻快要等不及了,近來的脾氣日漸暴躁,渾身的戾氣隔著三丈遠都能讓最親近的親衛們噤若寒蟬,唯有加快手上的動作,並順道咒罵著那遲遲沒有抵達的、說是要來接手他們工作的朝廷官員。

「也不知朝廷派了什么人過來接手西夷之事,怎么至今連個影子都不見?就是爬,也該爬到了吧?」

某人正坐在最中央的大帳里,這個曾經是西夷最金碧輝煌的王帳里幾乎已看不見一點珍貴的金銀玉器,就連綴滿了無數黃金寶石的王座都在兩個月前被抬下去當做了戰利品,換上簡陋的木桌木椅木榻。

他就坐在桌後的那把椅子上,低頭看著手中窄小的紙條,緩緩的吐出了一句:「廢物!」

歷經風霜、沙場磨礪的三年時光,他長高了,也壯實了,膚色在風吹日曬中沒那么白皙了,但麥色的肌膚,他仍是軍中最白的崽。

青絲高束,眉飛入鬢,桃花眼靡艷,鼻梁高挺,唇輕薄,也比三年前更俊了。

可惜美人帶刺,讓人不敢靠近。

而在這里,他是二十萬大軍的信仰,無人會去在意他的樣貌如何。

他將手上的紙條緩緩的卷起,眨眼就成了湮粉,然後站起來走到了旁邊的桌案前,低頭看著這一個他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才做成的精細沙盤,眉頭往中間微蹙了下,喃喃自語:「也不知阿蘿怎么樣了。」

剎那間,只見戾氣退散、冰霜消融,眉眼間一片思念和苦悶之色。

好煩,想阿蘿,想回去,不想在這里,他都把西夷的王庭打下來了,那不過是前來接手收尾之事的廢物卻竟然被人阻在了半途!

江南各地都在熱熱鬧鬧的忙著秋收,雲蘿家的田多,人少,收割的進度有些慢,鄭豐谷看著大片成熟的稻谷,正在想著是不是去請兩個短工來趕緊把田里的谷子都收回去再說?

這幾天日頭尚好,可也摸不准啥時候就會突然下一場雨。

村里有那田地少的人家已經都收割完畢了,剩下的就是把新鮮谷子攤到日頭底下曝曬,鄭豐谷在心里琢磨了琢磨,這日傍晚回家放下擔子後就又出門往村子里去了。

劉氏領著劉月琴和雲萱在院子里篩谷子,把混雜在谷子里頭的稻葉秸稈等都篩出去,篩得各種粉塵飛揚,沾到人身上十分的刺癢。

雲蘿和文彬連帶著鄭嘟嘟一起被趕到了鋪子里,遠離漫天的粉塵。

食肆的大門敞開著,兩個爐子就擺放在門口,爐膛里只留一點余火,兩口鍋的鹵味正熱騰騰冒著白霧,偶爾翻起兩個水泡。

姐弟三人就坐在旁邊,團團圍著中間的兩個籮筐,每人手上一個竹篩,舀一瓢豆子到上面,細碎的泥沙通過篩孔掉了下去,篩不下的其他雜質則一點一點的都要手動挑揀出來。

「小蘿,給我拿兩塊豆干。」

有客人上門,雲蘿放下挑到一半的豆子站了起來,一手漏勺一手筷子的從其中一口鍋里撈出了兩塊豆干,放入對方遞過來的碗里。

這大嬸轉身又走到了爐子旁邊的案板前頭,伸手掀起竹篾罩子,對著里面那一大塊白豆腐比劃了兩下,「給我切這兩塊。」

雲蘿就拿起旁邊方方正正的大鏟刀把最邊上的兩塊豆腐切了下來,放進客人的另一個碗中,「阿嬸,還要些別的嗎?」

家里每天都要做豆腐,有時候豆子磨得多一點,除了鹵煮的,還會有板豆腐放在一邊賣,小小的兩塊鹵豆干需要三文錢,巴掌大的一格白豆腐卻只需要一文。

不過,別看大小相差這么大,其實刨去多余的水分,豆子的分量卻差不多。

那阿嬸又看了看旁邊的一盆豆芽菜,然後數出了五文錢遞給雲蘿,「這些就夠了。」

收好錢,雲蘿還沒來得及把罩子罩回去,隔壁的寶生媳婦就一手抱著奶娃娃,一手拿著個粗陶碗走了過來,那張天生刻薄的長馬臉上揚著笑容,竟是意外的爽朗,「小蘿,給我切中間最嫩的一塊。」

這種板豆腐,邊緣那幾格豆腐的分量會多一些,而中間的幾格則更嫩滑。有人想要分量更多些的,有人則更喜歡嫩滑的口感,尤其是屋里有小孩的人家。

雲蘿在切豆腐,寶生媳婦就拍著懷里有些鬧騰的奶娃娃抖了抖,跟他叨咕著:「一天到晚就沒個安生的時候,你娘也是個沒用的,那么些好東西吃下去,奶還是說沒就沒了。」

這是李寶生的小孫子,二驢子在去年二月里娶了新媳婦,今年四月就生了個兒子。不過二驢子的媳婦好像身體不大好,用寶生媳婦的話來說,就是在娘家虧了身子,剛生了孩子才三個多月就沒奶水了,不得不給奶娃娃尋摸些軟和的吃食。

什么米糊糊、雞蛋羹、豆腐之類的,有時候她還會在早上花兩文錢來買一碗餛飩,奶娃娃吃上兩三個皮子就飽了,剩下的還能給她兩個大些的孫子嘗個鮮。

大驢子的媳婦三年抱兩,小的那個跟嘟嘟一般年紀,聽說眼下她又懷上了。

寶生媳婦拿了豆腐卻沒有馬上走,而是站在邊上問雲蘿:「剛才從你家門口走過,見你娘和你姨在篩谷子,你家田里的稻子收得咋樣了?」

雲蘿把豆腐蓋好,說:「我家人少,一天也就能收一兩畝田,還有大半沒收呢。」

「哎呦,那可得抓緊了,我瞧著這兩天的日頭有些不對勁,你寶生大伯說可能要落雨呢。」

說了幾句話,寶生媳婦就抱著她的小孫子和豆腐回家去了,雲蘿見暫時沒客人,就轉身又坐回到了笸籮前繼續挑豆子。

文彬愁眉苦臉的,「這兩天的日頭是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我在食肆里聽很多人說可能這兩天就要落雨呢。要不,我明天還是去田里割稻吧。」

「你一天能割多少地?爹已經去請人幫忙了。」

鄭嘟嘟坐在小板凳上,篩子的一邊擱在筐沿,一邊擱在他自己的腿上,兩只胖爪子在豆子上「沙沙沙」的劃拉著,說是挑豆子,還不如說他是在玩。

他抬起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三姐,又看看哥哥,聽得半懂不懂的,但還是不甘於落在後頭的接話說道:「我撿的,好多谷子。」

文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是,家里就數你最厲害!」

弟弟什么的,真是半點都不討人喜歡,一天到晚的粘著三姐,就不能出去外面找他的小伙伴們玩耍嗎?

鄭嘟嘟半點沒感覺到來自哥哥的嫌棄,還搖頭晃腦的說:「不!三姐厲害!」

這還是個馬屁精呢。

等他們挑出了半筐豆子,作坊也到了下工的時間,食肆的生意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雲蘿和文彬一個切,一個稱,忙得腳不沾地,鄭嘟嘟也給他自己找了個守著錢匣子的工作。

忙了小半個時辰,就又空閑了下來,食肆里面,有幾個作坊的伙計借了空著的灶頭在悶飯,米飯的香味正一陣一陣的飄散出來。

那幾個伙計見門口沒什么客人了,互相看了看,又悄沒聲響的推攘了一陣,最後推出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實漢子,被後面的好幾個伙計擠著推到了雲蘿的面前。

「蘿……蘿姑娘。」

雲蘿正在把鍋里剩下的鹵味全撈起來,見幾人走過來,就順手把其中那小半碗葷素混雜的鹵味遞給了他們,「給你們添個菜。」

後面的幾人「呼啦」的後退了一步,最前面的漢子也連忙擺手說道:「不不不,不要這個,這幾天白吃了好幾回,又費了你家不少柴火,實實在難為情。我我……我們有……有點事,想……想請蘿姑娘幫忙說……說……」

雲蘿還是把碗塞給了他,又問:「什么事?」

文彬和鄭嘟嘟也都好奇的抬頭看著這些人。

這漢子捧著碗有些吶吶的,又轉頭去看身後的同伴們,回過頭來卻不敢看雲蘿,一時間憋得臉都紅了。

雲蘿:「……是什么不好說的事情?」

有人伸手在他背上戳了戳,他不自在的動了下肩膀,支支吾吾、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作坊的事,我我……我們家中離……離得遠,來回不便,作坊每日只供一頓午飯,當然,這這這已經是極……極好了的,別的作坊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啊?工錢也比別處高。只是……只是……」

有他開了頭,又見雲蘿面無惱色,很認真的在聽他說話,後面的人也稍稍放開了膽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後生接嘴說道:「只是每日早晚都要花錢在外頭買吃的,每天的花銷很是不少,最近大家都忙於秋收,更是連外頭路邊的小食攤都沒了,住在作坊里的伙計們都覺得很不方便。先前,先前也偶爾會帶著米糧去鄉親家里借個灶頭,可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大管事又不許我們在作坊里開火。所以……所以能不能請蘿姑娘幫忙跟大管事說說?」

雲蘿聽明白了,「你們是想從家里帶米糧過來,自己開火做飯?」

一群十來個伙計齊齊點頭,又有人說:「定不會耽誤做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