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吃太多了(1 / 2)

自從老夫人進門到現在不過幾句話的工夫,陳舉人的口中卻是一口接一口的毒婦。

老夫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又或者是對他的吠叫不放心上,雲蘿卻是他每叫一聲,心里的不悅就加深一份,既然不能繼續討論孩子到底是怎么來的,那就來說說這個吧。

「聽說祖父您年輕時也是滿腹經綸有著舉人功名的,怎么現在竟是出口成臟,毫無風度可言?」

陳舉人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臟」而不是「章」,頓時滿臉的漲紅都要從堆疊的皺紋里升騰起來,對這個孫女也沒有了原來預想的喜愛。

或者那並不能稱之為喜愛,只能是得知了她的存在,又被老夫人和公主深深惦念這件事後,他心里泛起的一些陰暗心思。

多年癱瘓在床,又被近乎是囚禁在這個破屋子里,他也只能動動小心思了。

他忽然又憤憤的捶打了一下被子,「想當年我也是少年英才,多少風光?若不是不幸遇上了衛家,早已金榜題名、官運亨通,又如何會淪落到今日之境?」

家里有個讀書的弟弟,雲蘿對本朝的科舉制度還算熟悉,聞言便不贊同的說道:「本朝並不禁止贅婿科舉,你落到今日之境全因你不守夫道,背著衛家和我祖母在外頭置外室,養私生子。」

老夫人一下子被她口中的「不守夫道」四個字給逗笑了,可不就是不守夫道么?陳舉人既是入贅,那便與女子出嫁沒甚區別,女子出嫁要守婦道,男子入贅自也該守夫道。

至於夫道是什么,就照著女子的婦道來就是了。

陳舉人卻被雲蘿進一步激怒,直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屈辱,「我堂堂男子,身邊有一兩個紅顏知己又有何妨?全是衛家以權勢相逼!」

「當年你入贅衛家,也是衛家逼迫的?」

陳舉人忽而啞然。

老夫人冷笑一聲,屈指在雲蘿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說的什么混賬話?你祖母我貌若天仙,當年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在門口排著隊的想入我衛府!」

這話雲蘿一點都不懷疑,不說年輕時候,即便現在,老夫人的容貌也是十分明媚動人的,反倒是陳舉人,蓬頭垢面、皺紋密布,已是個徹徹底底的糟老頭子。

所以,「你既是自願入贅,就該守著規矩過日子。女子出嫁後到外面偷漢子都要被人唾罵呢,你入贅後卻不僅養外室,還生了倆私生子,落到此等下場又有什么臉怨恨衛家害你?聽說陳家原本只是個貧寒之家,卻因為依傍著衛府而日漸發達,即便在你做出那樣將衛家臉面踩到腳底下的事之後,衛家也不曾遷怒到他們身上。」

「我不過是不想斷了香火,又不曾將人帶進府里來。」

「香火遲早都是要斷的。」這種事情雲蘿最是不迷信,「您讀過書,肯定也讀過史書,歷史上多少曾經赫赫揚揚的家族現在早已經泯滅在時光的塵埃之中?再說得難聽些,你活著的時候靠衛家過日子,死後還想繼續靠子孫香火度日?」

別看雲蘿性子淡漠平時也多沉默寡言,真讓她說起來,那真是句句都往人的心窩子里捅,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

白水村的某些人已經領教了不止一次,老夫人曾有耳聞,但終歸不如親眼所見來的更震撼。

她孫女的這張嘴,是長了刀子的吧?

而這對於雲蘿而言,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她自己反正是一點都沒覺得她說話扎刺的。

「我自認讀的書不比您少,您的有些想法我實在不能苟同。」雲蘿微微蹙著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所謂香火供奉,理該是子孫對先祖的紀念和尊崇,而不是先人對後輩子孫的無盡索取。人死之後,有沒有子孫香火當真就那么重要嗎?難道不該是生而為人做一世雄,死而為鬼亦不懼陰曹煉獄!?」

正覺得被自己的親孫女一腳又一腳的踐踏,陳舉人被他自己心里巨大的羞惱堵得視線都模糊了,卻忽而被她的最後一句話給震了一下。

老夫人亦是神情震動,當即撫掌目光鋥亮的看著她笑道:「說得好,不虧是我衛家的大小姐!」

有人在門外停住了腳步,靜靜的側頭看著遠處屋脊上的最後一絲天光,眼中的波光從恍惚到莞爾,他忽然想起了葬在白水村後山的劉相大人。

他腳邊是小公子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種生死香火之事離他太過遙遠,還沒有被劃歸到他的認識范圍之內。

「舅舅,香火就是子孫後代嗎?世人不都頂頂看重自己的血脈傳承?怎么表姐卻說那個不重要?」他扯著他舅的衣擺輕聲問道。

景玥難得對小外甥有個好脾氣,「有人覺得這比自己的生死還重要,有人卻並不當回事。」

「那舅舅你呢?」

「隨緣。」

瑾兒的眼角往上斜飛,睨了他一眼,哼哼哼哼,他才不信呢,老太太和他母後都不曉得念叨了多少次,景家就剩下他一個男丁,還等著他開枝散葉呢。

開枝散葉就是生孩子的意思,不過,孩子是怎么生的呢?為啥生孩子叫開枝散葉?難道孩子都是像果子一樣長在樹上,成熟了就摘下來一個?生孩子的樹都長的什么模樣?

瑾兒小殿下的思維已經分散到十萬八千里外,再是個小機靈,這種事情沒人跟他說起,他也不曾見識過,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宮里這兩年並沒有新的孩子出生,不然他肯定會想法子偷偷的跑去看熱鬧,現在也不會覺得孩子是從樹上摘下來的。

景玥不知他外甥的腦子已經想到了這種地方,見他垂著眼瞼,從眼皮上卻可見他的眼珠在滴溜溜轉動,便也不去打擾他。

反正這孩子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習慣就好,不過近來,這小子的脾氣倒是果然平和了許多。

雲蘿和老夫人從屋里走了出來,身後還有陳舉人的叫罵聲,不過祖孫倆皆都充耳不聞,甚至老夫人還拉著雲蘿的手和她說:「今日拜見一回就夠了,不過你如果以後還想再來拜見他,也只管過來。」

先前她擔心孫女的性子過於隨和過來會被欺負,經此一役,她再不擔心,反而還隱隱的有那么點期待起了她來虐人。

瞧她剛才口齒伶俐的,這種渣渣真是完全不是她的家小蘿的對手啊!

目不斜視的從還可憐的跪在地上的老嫗面前走過,老夫人瞪了眼站在院子里的景玥,「你還真是不把自個當外人,在我衛府里四處亂走。」

她老人家以前可喜歡景玥了,可現在也不知怎么的,總覺得這小子跑到江南來的目的不純。

何曾聽說過他對哪個小姑娘和顏悅色的?尤其是他每每看著小蘿時的那個眼神,像是能發出光來,別是看上她家小蘿了吧?

這可不行!

在老夫人的眼里,他還真不是個多好的女婿人選。

景玥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幾天來老夫人對他的態度變化,可他是會因為老夫人的態度轉變就改變人生目標的人嗎?

再說,他也不能在江南停留太長的時間,原先還預備著至少也能再停留上一個月,足夠他等白水村的農家小院建好之後搬進去住上一段時日的。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眼下他能在江南停留的時間不多了。

不過阿蘿現在既然已經回到了衛家,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在京城與她相見,那是他的主場,行事於他而言是更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