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景玥離京(1 / 2)

找到了正確榨油的方法,再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改良就相對簡單了許多。

之前磨磨蹭蹭幾個月都沒有什么進展,豆油雖榨了出來,但不是渾濁就是臭,實在讓人不能把它當做是一種可食用的東西。

如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通過豆子生熟程度的不同,炒制時間的長短,整粒豆或破開成幾瓣,干濕度的區別,多番比較後又將豆子的出油率提高了一個台階。

油坊的伙計增加了好幾個,為了加大豆油的產量,油坊往外擴建了幾間,是原來的足足三倍大。

在經過暑熱,天氣逐漸涼爽的時候,京城里已經到處都是豆油的香味,連帶著豆子的價格都往上漲了一點。

大彧月報又發表了兩期,總有聰明的商人能及時發現商機,捧著大把的銀子想要在報紙的邊邊角角得到兩句話的位置,兩期報紙,兩則廣告,掙的竟是比單純賣報的錢還要多。

當然,這也是因為報紙出現的時間還短,願意花錢購買的人並不多,但賣出的雖然不多,上面的內容卻總是能流傳甚廣,被許多人知曉。

霍軍師總覺得虧了,尤其想想郡主之前與他提過一嘴的宏偉目標——在每個繁華的州府城鎮設立一處據點,不僅僅只用來賣報,還能收集各地新聞。

這得費多少銀子啊?

當然,路要一步一步走,這據點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部設立起來的,就算銀錢充足,還要預防出亂子。

雲蘿的第一個目標就定在了江南。

八月初,第一批運送報紙出京的人終於全部回來了,歷時近四個月。

他們有的只在京城附近的幾個州府打轉,來回路程加上販賣報紙的時間也只用了不足十日,有的卻遠赴千里,單純在路上的時間就耗費了兩個多月,期間遭遇了天氣驟變,路險難行,匪徒攔劫,刁民算計,還與當地的豪紳官吏交過手。

最晚歸來的一隊人去了西南,在雲蘿親自給他們檢查身體狀況的時候,領頭的人就坐在旁邊的板凳上,與她將此行的情況一一述說。

「我們原本是依照郡主的吩咐直接前往嶺南,卻走岔了路口進入渝州,又遇上暴雨,不慎迷失了方向。那地方山多路險,我們幾次找准方向又在密林中迷失,在林子里轉了大半個月,終於遇到一個樵夫,一問之下竟到了黔州,再往前不遠就是滇南道的境內了。」

他用力的抹了把臉,再次說道:「那地方濕氣重毒蟲多,當時好幾個兄弟都病了,小的便擅作主張帶著他們轉了個方向,打算先去最近的靖州把病給看好了,沒病的也趁機先歇兩天,之後再轉道去嶺南。卻不想還沒到靖州府城,就在城外遇上了流民,他們大概是見我們人數不多還一個個都病蔫蔫的,也不管我們車上運送的到底是不是吃的就沖上來把東西給搶了!」

「流民?」霍軍師坐在另一邊聽著,聽到這兒頓時坐直了身子,詫異道,「沒聽說滇南今年有災情啊,哪里來的流民?」

雲蘿此刻正在看診的是一個右手缺了兩根手指的漢子,她記得很清楚,明明出發前還是個雖干瘦卻精氣十足的人,現在卻面頰凹陷,臉色蠟黃,身體里的精氣都快要耗干了。

他那兩只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睛露出了濃郁的憤恨之色,氣怒道:「滇南總督甄慶一手遮天,為了防止消息外漏,他在滇南通往外界的出口全都派了重兵把守,我們若非陰差陽錯的直接從林子里鑽出來,恐怕還走不到靖州城外!為了讓我們順利逃出滇南,把消息帶回京城,十多個兄弟把命留在了那里!」

那領頭人也紅了眼眶,說道:「滇南從三月就開始連下暴雨,湖海河道的水位皆都暴漲,五月初九夜晚,玉池決堤直接沖毀了下方的整個瑤坪縣和周圍幾十個村庄,玉州城整個被淹,臨近的幾個州府皆有受災,百姓流離,想要逃往嶺南黔州巴蜀之地,卻全被封了路口。我們原本還想繼續追查,卻不慎被官府盯上了,關卡路口皆不通,不得不鑽進林子里,也是運氣,竟找到了之前闖進去的那條小路,三十多個兄弟卻只逃出了不到二十個。」

霍軍師頓抽了口冷氣,「這都快三個月了,還沒有絲毫消息傳到京城!」

雲蘿的臉色冷得幾乎能掉下冰渣子,卻仍有條不紊的給手上的病患開好了方子,然後才轉身與霍軍師說道:「您去外面另請個大夫吧,我先帶陳平回家一趟。」

陳平就是這一隊人的領頭者。

霍軍師肅然道:「這里交給我就好,郡主盡快回去吧。」

雲蘿就放下了手上的動作,陳平站了起來朝霍軍師拱手行禮後就跟著雲蘿往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路,劉雯快步追了上來,「郡主,可否帶在下同行?」

雲蘿看他一眼,並沒有什么猶豫的答應了他的這個請求。

三人走到門口,她忽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轉身跟劉霖說道:「第九期的頭版先撤下,是否要更換內容我明日再給你答復。」

因為初十就要發售,如今第九期報紙都已經要進入印刷階段了,內容自然也早已經定下。

劉霖如今負責報紙編輯的大半工作,聽到雲蘿的要求不由愣了下,然後沉默的點了點頭。

雲蘿這才急匆匆的離開。

她回到家的時候,長公主正在院子里修剪著一盆月季,腳下落了一地的殘枝。

雲蘿快步走進來,沒有寒暄虛言,直奔主題道:「娘,滇南自三月開始連降暴雨,五月初九晚玉池決堤,沖毀了瑤坪縣和幾十個村庄,玉州城被淹,附近州府皆有災情。」

長公主見到女兒時露出的笑容還未展開,手里的剪刀就「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候在旁邊的蔡嬤嬤一驚,趕緊上前扶住了長公主,卻下一秒就被長公主伸手推開,凝神看著雲蘿,「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

「我之前派出到嶺南的賣報隊在經過渝州山林時迷了方向,湊巧進入滇南,在靖州城外被流民襲擊。據說,滇南通往外界的出口皆有重兵把守,不讓受災的百姓逃出來。」

長公主用力的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睜眼問道:「那些人現在何處?」

「我把領頭人帶來了,現在就在前院,您出去見他,還是讓他進來?」

長公主搖頭,「不必了,我直接帶他進宮。」

雲蘿一愣,「您不先核實一下?」

「你不是已經問過話了嗎?」

蔡嬤嬤匆匆的下去親自安排進宮的車駕,母女兩站在一塊兒,卻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時間在這一刻流走得極快卻又極慢,雲蘿忽然說道:「聽說滇南總督是老吳國公的義子,吳國公與他一塊兒長大,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如今滇南水災,那邊的官府不僅沒有上報朝廷請求賑災,反而用重兵把守出入的關卡,隱瞞消息。京城至今沒有相關的流言,卻不知吳國公是否也不知曉。」

長公主頓時氣息一滯,快步往前院走去。

兩年前,她走幾步路都需要人攙扶著,經過兩年的精心調養,如今的身體雖不能跟很多年前相比,但偶爾也能健步如飛了。

雲蘿跟在她身旁,和她一起到了前院,進了花廳。

陳平和劉雯就在此等候。

見長公主進來,兩人連忙躬身行禮,長公主卻不與他們寒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然後對陳平說道:「滇南水災的消息就是你帶回來的?本宮即刻帶你去見皇上,也希望你能句句屬實。」

陳平當即跪了下來,「小的不敢欺瞞!」

馬車已經准備好了,長公主又看向了劉雯,似乎猶豫了下,說道:「請大公子走一趟中書省衙門,將此事悄悄的說於劉大人知曉,並請他即刻進宮商議大事。」

劉雯此時心里也是抓撓得很,想要知道此事的詳情後續,但他並非不知輕重,當即應承下來,也沒有在長公主府多留,悄悄的離開找他祖父去了。

長公主也帶著陳平進宮,雲蘿卻被留在了府里。

所以她並不知道宮里是如何商議這件事的,但長公主宵禁之後才從宮里出來,回到府上已是凌晨。

雲蘿和衛漓一直在正院等她,雖然心里好奇,但見她神色困乏,兄妹兩就都沒有開口多問,一起服侍著她躺下之後便各回各院。

第二天正逢大朝會,文武百官凡四品以上的全都進了宮,因而泰康帝扔下的這一枚深水炸彈當場炸翻了全朝的大臣。

雲蘿也一大早就出門到了報館,提筆書寫,滇南道自三月始連降暴雨,五月初九夜里玉池決堤,沖毀城鎮村庄無數,滇南的無數百姓受災,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滇南官府卻不知為何不僅沒有將災情及時上報朝廷,還派重兵把守大小關卡,不許災民出滇南。

她沒有加上絲毫的個人情緒,只是平平的將事情本身敘述出來,用詞稍加潤色之後就交給了劉霖。

劉霖接過稿子時,兩只手都是抖的,「此事當真能刊登在報紙上嗎?」

「能!」雲蘿回答得十分肯定,「我讓我娘幫忙問過皇上了。」

劉霖看著上面的內容也是心中激憤,又聽說已得到皇上認同,便定下心來,當即把之前的頭條換成了這個,然後快步去找霍軍師,讓他可以安排下面的兄弟開始印刷大彧月報第九期了。

離初十還有六天。

雲蘿在報館里轉了兩圈,見無事可做就打算離開,卻剛出大門就遇見了景玥。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事,臉色不大好看,眉頭緊皺充斥著懊惱和疲倦,就這么站在門口。

在看到雲蘿時,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垂眸輕聲說道:「我忘了。」

雲蘿一怔,就沒有及時的抽回手,「什么忘了?」

他卻並沒有回答,仿佛那三個字也只是陳述了一下事實,而不是要跟她說,他究竟忘記了什么。

雲蘿見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就把他扶進了報館,進入到她在這里的書房。

他就懶懶的任由她拉著走,時不時按一下額頭兩側,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今早聽說了滇南道水災之事,他才猛的想起,前世也有這件事,但事跡敗漏傳到京城卻還要在幾個月後。

他對這段時間的大小事故印象都不深,因為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正被體內的劇毒折磨得奄奄一息,吐血、昏厥,難得清醒一會兒,還要和當時剛來京城不久,竟敢大言不慚的說能治好他的雲蘿爭吵發脾氣。

當時,他們兩人真是相看兩相厭,她會出手救他,全是看在兩家同病相憐,同一陣營的份上,絕對不是對他本人有多喜歡。

整整兩年,他都在這樣半醒半昏的狀態中度過,外面發生什么都傳不到他的耳朵里,祖母和其他人也不會在他面前提及這些事。

一直到他痊愈,他才從案卷和旁人的口中知道,泰康十八年,滇南道暴雨連綿,玉池決堤造成了十萬百姓的死亡和百萬災民。滇南道總督甄慶聯合當地官府封鎖消息,禁止災民逃出滇南,最終引發流民暴動。

甄慶派兵鎮壓暴民,死傷無數。

被洪水卷走的,災後病死餓死的,與人沖突被打死的,被甄慶派兵圍剿的……整個滇南道的人口因此銳減三成。

一直到年底,京城才知道這件事。

因為不曾親歷這場大事,僅在事後很久才從案卷和他人口中得知,終究如同故事一般,之後他又忙於整頓西北就把這些事給拋開了,重活一世亦未能想起此事。

是不是還有別的要緊事不曾留意和忘記了?

當時的朝中派系眾多,比如今混亂不知多少,皇上高坐尊位卻並無幾分實權,衡陽長公主病逝,中書令劉喜、尚書令蘇成恆和門下省周侍中三足鼎立,地方上盤剝貪污嚴重……

滇南之事是如何傳到京城的?

泰康十八年六月,嶺南總督葉訣追擊海寇不知所蹤,十月忽然現身滇南,遇暴民,亡。

景玥霍然睜開了眼睛,正關注著他臉色的雲蘿都不由被小小的嚇了一跳,一瞬間,被他眼里的厲色給驚住了。

緩緩的皺起了眉頭,指尖搭上他的手腕,「思慮過重,心火焦灼……頭疼了吧?」

景玥眨了下眼,緩緩的似乎終於回過神來,雲蘿通過指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脈搏在迅速的趨於平穩。

下一秒,她忽然被投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阿蘿。」

她欲要掙扎的動作一頓。

他也頓了下,然後說:「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京城一段時日。」

雲蘿默默的放下了手。

他摟著她的手臂逐漸收緊,還在她頭頂蹭了蹭,「我打算跟皇上請命,去滇南調查水災之事。」

雲蘿忽然伸手將他一把推開,肅然道:「我不止一次聽說,滇南是甄慶的地盤,各州府衙門皆如同虛設。」

懷里沒有了軟乎乎的小姑娘,景玥就覺得心也跟著空落了大半,但聽到她這關心話語,又稍稍的滿脹了一點,「如今西夷還算安穩,三十余萬西北將士正閑得慌,抽調一半過蜀地扎營在滇南外,你覺得甄慶他敢不敢殺我?」

這是打算搞內戰?

雲蘿眼角一抽,說道:「西北與西南的地形氣候環境皆大不相同,滇南也有十萬邊軍,很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真打起來,你未必能贏過他們。」

所以,他說不定就真敢殺人呢。

景玥緩緩的嚴肅了表情,又伸手捏了捏她放在膝上的小爪爪,說道:「只是威懾而已,我倒是希望他真的敢動手,也省得辦起事來還束手束腳的。」

雲蘿好像明白了點,不禁若有所思。

景玥莫名的出現在眼前,說了這么幾句話後就匆匆離開了,雲蘿始終不知道他來此一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她在報館內又坐了會兒,仔細的想了想他說的那幾句話,怎么想都覺得他一開始的表現怪怪的。

可究竟怪在哪里,卻又說不上來。

暗嘆一口氣,她也起身離開了報館,往附近的葯鋪里去走了一趟。

回到家,先去正院給公主娘請個安。

長公主昨晚幾乎一夜未睡,即使白天睡到午後也依然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太陽穴還一跳一跳的疼。

雲蘿給她按揉了幾下,見她緩和之後又把這手法教給蔡嬤嬤,然後就回了汀香院。

剛才從葯鋪里買的葯材都已經搬了過來,如今正堆放在西廂房,她專門用來研究葯物的屋里,這里還有專門為她准備,僅供她一人使用的葯櫃。

月容帶著兩個二等丫鬟忙忙碌碌的把葯材分類擺放進靠牆的葯櫃里,見雲蘿進來,就好奇的問道:「郡主今日怎么親自去買葯材?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雲蘿走過去將她需要的幾樣一一挑出,隨口說道:「順路。」

月容仔細甄別著葯材名稱,然後將其中幾包單獨的放在了桌上,「郡主是要配新葯嗎?好幾樣葯材奴婢都不曾見過呢,葯櫃上也沒有與它們相同的名字。」

「嗯。」她把月容放在桌子上的那幾包葯另外放在順手的空抽屜里,並貼上葯名,然後才與月容說,「找幾個人過來幫我研磨葯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