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搖紅燭影憶平生(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90 字 2020-08-30

在大慶殿的龍椅上坐了四十二年的仁宗皇帝於六年前駕崩,享國雖久,卻並未留下子嗣——生了一堆公主,卻一個皇子也沒有。作為仁宗遠房堂侄的英宗皇帝遂以過繼皇子的身份入繼大統。但體弱多病的英宗皇帝也並沒能在皇位上坐太久,僅僅四年多一點的時間,便緊追著他名義上的父皇的腳步,撒手塵寰,將偌大的一個帝國交給了還不到二十的長子趙頊。

天子登基,便要改元。大宋的年號由此從治平改為熙寧,而今年正是第二個年頭。而這位新皇帝,想來應該就是與王安石變法緊密相連的宋神宗……回想到這里,賀方心中猛然一凜。

對了!神宗是廟號,沒死的皇帝還享受不到,若是貿貿然如此稱呼當今天子,怕是不會有好結果。賀方暗嘆一聲,這又是腦內的記憶留給他的常識。

且不管該如何稱呼如今的皇帝,趙頊對宋朝過去幾十年來的積弊心中不滿,意欲學習商鞅變法,從而富國強兵的打算,賀方是能夠百分百肯定的。

就算沒有他本身對歷史一點淺薄的了解,只看這擁兵百萬的堂堂天朝上國,每年竟不得不向遼國、夏國獻上歲幣,用錢來買一個安穩。號稱中國,卻為四夷所欺,泱泱大國受此奇恥大辱,一想起來,但凡有些羞恥心的宋人都會悲憤不已,連帶著賀方也被殘留的記憶影響著感到滿腔怨憤。小民如此,更不用提大宋之主——畢竟——如今的皇帝趙頊才二十出頭,正是勇於有為、無視陳規的年齡。

而賀方現在之所以會躺在床榻之上而動彈不得,追根究底,卻也是因為大宋軍力不振,屢受西夏相欺的緣故。

賀方所占據的這具身軀的舊主,姓韓名岡,有個表字喚作玉昆。名和字都是韓岡幼年時的蒙師所起,用的是《千字文》中『金生麗水,玉出昆岡』這一句典故。

想到這里,賀方忍不住又要苦笑。他穿越到宋代的事情肯定是坐實了。不然腦袋里不會多出一堆他從沒讀過的古文和詩詞,更不會知道什么典故。這都是那位韓岡自開蒙後,十幾年來陸續背下來的。

韓家說不上富裕,但在與陝西路絕大多數鄉村同樣貧困的下龍灣村中,也算得上是上戶人家。有百十畝地,一頭耕牛。只是還算不上地主,平日都是自己勞作,只有在農忙時才會雇些短工來,而家中主業則是種菜。從河灣旁的幾畝稱得上是膏腴的上等菜田中,種些春韭秋菘【注1】之類的蔬菜,賣到僅是一河之隔、近在咫尺的秦州州城中,換來的錢鈔維持著家中二十多年的小康生活。

韓岡是家中的三兒子,連著他的兩個兄長,都很幸運的養到了成年。這在幼兒夭折率超過一半,連皇室也免不了因此而絕嗣的宋代,算是個小小的奇跡。

韓岡的長兄繼承家業,二兄投了軍中,而他本人則是自幼聰穎,家里便省吃儉用供他進學。八歲開蒙,十二歲便通讀五經等諸多典籍,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秀才。到了前年,也就是治平四年【西元1067】,韓岡滿了十六歲,便辭別父母,與此時的士子們一樣,開始離家出外游學。

北宋承平百年,文風大熾。早一點的孫復、胡瑗,近時的歐陽修、周敦頤,還有如今的王安石、司馬光、邵雍、程顥、程頤,有名的、無名的,學者大儒層出不窮。

而就在關西,也有一名開宗立派的博學鴻儒,姓張名載。張載在關中地區廣收門徒,弟子眾多,其創立的學派號為關學,韓岡便是投奔在他的門下,勤學苦讀了整整兩年。

韓家所在的路州並不太平——位於大宋西北邊陲的陝西秦州。在二十一世紀,陝西的風土人情賀方見識過很多,卻從來沒有穿越戰火的經歷。但在北宋,陝西卻因為直面西夏,故而年年兵災不斷。

在韓岡留下來的記憶中,二十多年前,李元昊繼承父位,統領西北黨項各部之後,便舉起了叛旗。李元昊為人殘暴不仁,又好漁色,連兒媳也不放過,最後也是死在了親生兒子之手。但他的確是個人傑,拋棄了宋國的賜姓,為自己找了個鮮卑族的先祖,改姓嵬名。率領原本就已經是半獨立的銀夏黨項,攻下了河套平原上的興靈二州,自行登基稱帝,建立了西夏政權。短短數年間,三次大規模會戰,宋軍皆以慘敗而告終,十數萬大軍覆沒,只能承認了西夏國的存在。

注1:韭是韭菜,菘則是白菜。這兩樣是古代最常見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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