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平蠻克戎指掌上(一)(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3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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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頊今天的興致很高,自昨夜收到兩份急報後,他的心情便一下轉好。因為上個月,又夭折了一個兒子的痛苦,到今天已經煙消雲散。

一個是綏德城那邊的消息。綏德城是橫山中無定河的樞紐要地,自從兩年前種諤設計攻占綏德之後,西夏為了奪回此城,連連派大軍攻打。前段時間,西夏權相梁乙埋甚至學著宋人的樣,在綏德城北,一口氣建立了八座連環寨,試圖用一個寨堡群來抵消宋軍占據綏德城後,逐漸在橫山確立的戰略優勢。

梁乙埋的策略看似很有效,因為自八座連環堡建立之後,綏德城的守軍便杜門不出,任憑黨項騎兵在城下耀武揚威。但就在七天前,鄜延路主帥郭逵在忍耐許久之後終於出手,遣大將燕達自綏德城中攻出,西夏人猝不及防,一日間八堡盡毀,守軍狼狽逃離。此一戰,宋軍敗敵愈萬,斬首數百,實為綏德立城以來第一功。

一個則是來自秦州的奏章,另外還附帶了幾份彈劾,都是說了一件事。就是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王韶,於前日集七家蕃部之力,一舉擊敗近日頗為不順的托碩部,俘其族長以下首酋百余人。

無論是綏德還是河湟,這兩件事,都是趙頊近年來最為關心的事務之一,同時也是朝廷在關西確定的主要戰略。兩地同時來了捷報,趙頊當然心中難掩喜意。

雖然王韶那邊還是被彈劾,說他不守經略司之命,私自聯絡蕃人。但這個指責很無稽,因為王韶的職司就是提舉秦州西路蕃部,他能召集到七家蕃部,反而是他為人忠勤職守,行事卓有成效的明證。

故而今日趙頊在崇政殿中,便命他的宰執們一起商議該給王韶和燕達什么樣的賞賜——至於郭逵,他的官職已經升得太高,都已是節度留後,總不能因為一場小勝就封他做節度使。那可是從二品的官位,而現在的兩位宰相都還沒有從二品,郭逵升得太高,對宰執們來說也是不想見到的,所以僅是加封他的食邑。

燕達的賞賜很快定下了,雖然文彥博還是酸酸的說了幾句怪話,批評趙頊妄開邊釁:「鄜延自綏德立城以來,日日烽煙不斷。郭逵雖遣燕達破西賊圍城八堡,但西賊敗而不損,不久之後,必然再起大軍。」

但文彥博如今勢單力孤,原本與他一起拖人後腿的呂公弼最近終於離開朝堂。盡管呂公弼一走,文彥博在樞密院是一人獨大,但到了崇政殿上,形只影單的他,就被王安石壓得喘不過氣來:「西賊連番攻打綏德,又不惜人財物,連設八堡圍城,由此可知綏德之重,實甲於橫山。西賊即重綏德,我又何能棄之?」

「燕達之賞不必多言,依功賞之制照常賞賚便可。」趙頊很干脆的加以處斷。燕達的功勞明明白白,沒有什么可說的。

天子下了決斷,文彥博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說什么了,垂下眼簾,退入班中,仿佛入定了一般,他這么快就宣告放棄爭執,讓趙頊都覺得很不習慣。但少了文彥博的反對,趙頊也覺得輕松了不少。接下來,他又問道:「王韶之功又該如何封賞?」

「此事王韶無功而有罪!」文彥博又站了出來,六十多歲的老臣,依然聲如洪鍾,沖殺在反對變法的第一線上。

方才在綏德和燕達方面的退縮,本就是為了在王韶和河湟這件事上蓄力。文彥博在朝幾十年,早就是老狐狸褪白了毛成了精。若是每件事都硬頂到底,天子聽聽就會厭了,下面的話便聽不進去。有些事可以說幾句就放下,這樣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就可以重點攻擊了。事分主次,時分前後,文彥博很清楚今天哪件事可以作為突破口。

「王韶不尊將令,以詐術取功。向寶一路鈐轄,為其所誆,以至陣前中風。此人此事如何可以論功?!」

趙頊倒覺得無所謂,在他看來,王韶拿大張旗鼓的向寶做幌子,自己卻潛渡古渭調集蕃部兵馬,打了個托碩部措手不及,這是古之名將才有的智術,近人罕有一見,是難得的人才。他笑呵呵的說著:「自來兵不厭詐……」

「向寶可不是兵!」文彥博厲聲說著,「王韶為人詭譎,心懷狡詐。軍議中,王韶親舉向寶為主帥,事後卻連夜入古渭,召集七家蕃部。向寶忠於王事,卻受此奇恥大辱,再以此事厚賞王韶,非是朝廷優待重臣之道。」

的確,向寶在趙頊面前也是露過臉的,聽說他被王韶氣得中風,趙頊也覺得王韶做得過分了一點,要是能在事先透露給向寶兩句……趙頊這么想著,突然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怎么可能?!兩邊早就跟仇人一樣了,王韶怎么可能透露自己的計劃,向寶也不會為王韶守秘。